一宁与令狐分手后，没去店里。
    他觉得自己好好想一想。便径直开车到休息的地方——春风厂接待处。
    进了房间，顺手关门。这里确实是一个宁静的角落。
    他打开饮水机，泡了一杯热茶。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点起了一支香烟。
    在烟雾缭绕之中，他静静地思考。
    想了一阵，头绪很乱。
    他突然拧灭烟头，拿起手机拨通了师父。
    电话接通，一宁先向师父问好，又问了师父最近的状况。
    师父告诉他一切安好，无需担心。拉了这么一段闲话后，一宁才说道：
    “有件难事，请师父帮我定夺一下。”
    师父一向是那样沉稳：“说吧。”
    一宁把体育局要招他，省厅刑侦总队也在申报他为正式线人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师父听完后，问道：
    “体育局周局长，是不是在上甸区当过副区长的那个人？”
    “对，叫周志畅，是我同学的爸爸。”
    师父斩钉截铁：“不要去体育局。”
    一宁愣了一下，忙问：“为什么呢？”
    师父说：“那只是一个梦，不可能实现的。”
    “怎么会这样呢？”
    师父说：“我给你分析，你就懂了。”
    一宁说：“请师父教我。”
    师父问：“先从吸引力来分析。你去体育局会风光一时，父母亲戚都会感到欣慰和自豪，是不是？”
    一宁说：“对，特别是我父母会高兴得跳起来。”
    师父话风一转：“不过这份工作也有不足之处。首先，你学历低，现在的职场，高中毕业生几乎没有任何竞争力。
    其次，你的工作性质非常单一。别人招聘你只是为了让你负责体彩销售。这样一来，你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职位上，很难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此外，每天都需要按时上班，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一宁说：“对对对，我也想到了这些。”
    师父加重语气说：“更重要的是，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给人算命了。”
    一宁问：“私下算算还可以吧？”
    师父说：“那你就不能跟别人结怨。比如你跟同事结怨，他抓住你这一点，不断地告状。
    这种事不摆到桌面上，没一点事。摆到桌面上，就是个问题。
    别人不告你，没事，一告就是个大问题。罪名就是国家干部长期公开搞封建迷信。到时候不仅你会受到处罚，还会连累到周局长。”
    一宁一听，愣住了。
    师父说：“所以，周局长只是逗逗你。”
    一宁觉得师父不了解情况，这个结论下得武断，便说：“他是当着一班副局长表的态。”
    师父笑道：“一宁，你太年轻。不知世事风险，他推荐你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对。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一宁忙说：“他是一把手，当着这么多副职表态，他会耍玩我？”
    师父说：“一宁啊，你年龄小，对官场还没远远没入门。连门外汉都不是，隔得十万八千里。”
    一宁吓了一跳，说：“师父，您直接一点，说什么我都受得住。”
    师父开始给一宁分析。
    一是官场中人，特别是领导干部，非常通晓【明哲保身】这四个字。你赵一宁，天生就带着一种与官场不符的气息，因为你是个算命人。
    只要有人举报，你就进去不了。天下人才济济，非要用你？保住官位是第一位的首要任务。所以，他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
    二是周局长这个人相当厉害。我跟他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他总是对人笑，非常有亲和力，但是个一心只往上爬的角色。
    他从一个普通干部爬上副区长，再从副区长晋升一级，当上市体育局的局长，从副区到正处，你以为他真的就止步了？
    他许诺今天销售再涨30%，就把你特招到体育局。接下来，他就会邀请你到全市各个区去讲课。这样一推动，全市彩票销售量当然会蒸蒸日上。
    其实，这些正表明，他很快就会调动。”
    “啊？您从哪个渠道获得的信息？”一宁吃惊不小。
    师父说：“不要从哪个渠道去获得信息，这是一个正常的推理。他会把你特招到体育局吗？不会。只要有人告状，他就处于被动局面。
    但为了鼓励你做事，他也有政绩。他才有意这样说。
    这就说明他的位子早就定好了，说不定最近几个月就会动。不然，他为什么说年底增长3%，就把你特招到体育局呢？”
    一宁问：“他要是到了年底没动呢？”
    师父笑道：“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心里是有把握的，才表这样没用的态，万一没动。他会说，他确实努力了，但上面没同意。
    无论他走不走，你都会对他感恩戴德。这种人为什么升得这么快，是几把扫子的。而你呢，一直蒙在鼓里，以为他十分赏识你。不管能不能进体育局，会一直感激他。”
    一宁这才出了一身冷汗。
    师父说：“官场中，有些人极会做官。极会借力打力。极会让别人佩服。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你接触不多，要学会思考。”
    一宁听了，额头上冒汗。他一向佩服师父料事如神，便问：“那我就回复令狐，不去体育局。”
    “对，要快一点，也不要说打电话征求了我的意见。事实上，你做正式线人，可以说好处多多。
    可以自由选择是否上班，想上班的时候就去，不想上班的时候就不去，自由自在。你的收入也会高很多。
    作为一名线人，你的社会价值也将得到极大提升。多破一个大案，就是为人民做一件好事。多提供一个情报，有些事情得到及时制止，功莫大焉。
    综合你的个性、收入、自由度，我觉得你还是一心一意当卧底。你马上跟令狐打电话，说你愿意做线人。也给周局长打电话，说自己想清楚了，喜欢做一个自由人。”
    一宁说：“好，我马上跟他们联系。谢谢师父的指教。”
    “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不能犹豫。”
    “好的。谢谢师父。”
    挂了电话，一宁坐了好久。
    最后，他还是拨通了周局长的手机。说自己想做一个自由人，这样符合自己的心性。
    周局长在电话里叹息了很久，最后深情地说：
    “你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虽然你跟丹丹是一辈的，但我非常喜欢你。愿意跟你做【忘年交】的朋友。
    你要常到我这儿来玩啊。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一宁在电话里感谢一番，才挂了。
    接下来，他就拨令狐的电话。
    一拨，不通，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再拨，还是不通。总是嘟嘟嘟。
    第三次拨打，关机。
    一宁瘫坐在沙发上，心里竟然引起了一阵恐慌。
    一个声音说：令狐不理我了？
    另一个声音说：不会的。
    这两个声音不断在交织。
    一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直到半个小时后，他第四次鼓起勇气拨打。
    手机才终于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