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从来没有想过,当他的心随着风筝一起放飞之后,告别鹰潭的时刻竟然也即将到来。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到了放假的日子。李雨心中暗自期待着假期的来临,因为一旦放假,钱阿姨说过暑假会来接他一同前往上海,去她家玩几天。
然而,刚刚放假,李雨却惊讶地发现父亲找来了许多木材,并请来了木匠叔叔。这个意外的情况让他感到十分困惑,于是好奇地询问父亲:“爸,为什么我们家要拉这么多木头回来呢?”父亲简单地回答道:“哦,这些是用来做箱子的。”说完,便与木匠叔叔开始商议起制作家具的事情,不再多言。
李雨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天真地认为这些木材是为了制作木箱来存放衣物。毕竟,在那个年代,部队上家庭常常需要用木箱来整理和储存物品。当时家里使用的家具都是公家的,只有木箱一般是自己家的唯一家具。所以,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假期旅行的憧憬之中。
果然钱阿姨在学校放假后,又来到鹰潭。李雨看到她非常的高兴,连忙跑上前去,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说道:“钱阿姨,你来了呀!”钱阿姨轻轻地拍了拍李雨的肩膀,温柔地问道:“小雨啊,有没有想钱阿姨呀?”李雨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回答道:“嗯嗯,肯定想的。”钱阿姨听了,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小雨想阿姨就好。”说完,她把手搭在李雨的肩上,一起走进了李雨的家。
李雨心里暗自窃喜,憧憬着自己去上海回来后的情景。他想象着到时候他和同学们讲在上海的所见所闻,同学们一定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那一幕。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父母和钱阿姨的谈话。
“李代表,上次我说过准备带小雨去我家玩几天,这次就准备接他过去,你们没有意见吧?”钱阿姨微笑着对李雨的父母说道。
只听见爸爸对钱阿姨说:“钱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小雨这次不能和你去你家玩了。”
李雨听到爸爸的话,不由心里一紧,难道父母不让自己去?他正要问为什么时,只听见爸爸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要转业了,一家人要回四川,所以小雨就不能和你去了。”
听到爸爸的话,李雨难免觉得有些意外,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而钱阿姨也是一样,她惊讶地说:“啊,你要转业回四川呀,那不是你们要离开鹰潭了?”
“是的,所以我们也是准备等你来的时候给你说一声。”爸爸解释道。
钱阿姨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有些失落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你们了。”
妈妈连忙安慰道:“钱老师,您别这么想嘛,如果将来有机会,您也可以来四川看望我们的呀!当然啦,我们要是有机会去上海或者到厦门,肯定也会去看您的。”
钱阿姨听后,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舍地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们回四川时一定要在上海停留几天,到家里来坐坐,这些年你们帮了我很多忙,我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招待你们。”
妈妈赶忙摆手说道:“哎呀,钱老师,您太客气了,咱们都这么熟了,您还提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呢?”
钱阿姨却坚持道:“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我们是朋友,你们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在上海停留,否则我会很失望的。”
父母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最后妈妈只好答应道:“好吧,那到时候我们一定到您家看看。”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在上海等着你们哦!”钱阿姨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爸爸继续给钱阿姨说道:“以后你来鹰潭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陈代表,你也认识他,我已经给他说好了。”
钱阿姨上火车时还不忘再三强调她在上海等李雨一家人。
李雨通过父母与钱阿姨的交谈才知道,父亲这个时候之所以退伍转业,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原因。
鹰潭初中实行的是两年制,李雨明年就要从初中毕业,那时他已经年满十四岁,这意味着根据当时上山下乡的规定,他可能会前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果他被安排下乡,那么当爸爸转业回到四川后,他很有可能会一个人独自留在鹰潭。对于母亲来说,她无法忍受与儿子分离的痛苦。
在父亲申请退伍转业的时候,高叔叔曾多次前来劝说,希望他能够继续留在部队多干几年。高叔叔不仅是父亲的战友,更是他的上级领导。当初,李雨的眼睛被鞭炮炸伤,也是高叔叔帮忙联系并安排他在省医院接受治疗,成功保住了他的眼睛。之后,他们一家人也曾去过高叔叔家做客,两家关系相当不错。每次高叔叔来到鹰潭,都会到家里来看望他们。
爸爸从朝鲜战场回来之后,因为表现出色,被部队推荐到步兵学校学习。在步兵学校期间,爸爸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学校甚至有意留他在校任教。然而,爸爸却选择了回到原来的部队继续服役。当爸爸准备转业时,步兵学校的领导得知消息后,打电话来挽留,表示愿意让他回到学校任教。尽管如此,爸爸除了对战友和首长们的好意表示感谢之外,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退伍转业回四川。最终,大家还是尊重了爸爸的决定。
期间杨叔叔和周阿姨也来家中,周阿姨一进屋就对李雨的妈妈说:“老蒲,你们真的要走呀?”
妈妈看到他们,热心地说:“你们来了呀,快进屋坐。”待杨叔叔和周阿姨坐下后,妈妈端来茶水,随后又对周阿姨说:“是的,我们准备回四川了。你也知道,小雨明年初中毕业了,我们怕他会去插队,所以想现在回四川。”
周阿姨劝解道:“唉,让你留个儿子我们帮你养你也不答应,如果小雨真的去插队,你们不在这里,我们也会帮着照顾的,你有什么好担忧的。”妈妈笑了一下说:“唉,我怎么舍得呀。”
………
就在即将离开鹰潭的时候,许多与李雨爸爸有过交集的单位纷纷宴请他们一家人吃饭饯行,这其中就包括住在鹰潭的陆军部队。在这些宴请中,李雨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侯静的父亲。
原来,侯静的父亲负责他们部队的招兵和复员工作,由于每次接送新老兵都需要与火车站军代表打交道,因此他和李雨的父亲便逐渐熟悉起来。
在饭桌前,侯静的父亲微笑着看着李雨问道:“小鬼,你今年几岁啦?在哪所学校上学呢?”
李雨听到侯静的爸爸问题,他便很有礼貌的回答道:“叔叔,我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现在在铁路中学读初一。”
“哦?真是巧啊!我家那丫头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也在铁路中学念书呢。她正好也在读初一,下学期就要升初二了。她叫侯静,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侯静的父亲兴致勃勃地对着李雨继续问道。
李雨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认识,我们是一个班的。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我是文体委员。”
“呵呵,原来是你呀,你就是那个在学校运动会上拿过一个第一两个第二,而且还参加了学校排球队的她的那个同学呀,咱家丫头回来可没有少说到你哟。”侯静的爸爸立刻有兴趣的说道。李雨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
侯静的爸爸回家后,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对正在写作业的侯静说:“丫头,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侯静好奇地抬起头看着爸爸,一脸疑惑地问:“你看见谁了我怎么知道?”爸爸笑着对她说:“呵呵,我看见了你经常回来提到的你的那个同学了。”
侯静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便好奇地问道:“我提过的同学多了,你说的是哪个同学呀?”爸爸耐心地提示道:“嗯,就是那个你说他爸爸在火车站当军代表,个子高高的,还是你们学校排球队的那个。”侯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呀!她不禁有些兴奋地问道:“你怎么会看见他的呀?”
爸爸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缓缓说道:“呵呵,爸爸告诉你,下学期你要看不见他了。”侯静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失落感,她着急地问道:“为什么?”爸爸见女儿这么紧张,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解释道:“因为他爸爸转业了,他们一家要离开鹰潭,所以下学期不是就看不见他了?”
“这样呀。”侯静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之情。她的父亲看着女儿的反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爱之意。他轻声问道:“想不想去送送你的同学?”
侯静默默地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
侯静的父亲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温柔地说道:“好了,明天我带你去送一下你的同学,今天早点休息吧。”说完,他轻轻地拍了拍侯静的肩膀,示意她回房休息。
第二天下午,侯静和爸爸一起来到火车站,当他们到达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整个火车站来了非常多的人,原本热闹的火车站显得更加的热闹。许多旅客好奇地张望,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人甚至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或者明星来到了这里。经过询问才知道,原来是火车站的一位军代表即将转业,而这些人都是前来送行的。
军代表家属院里所有的人都来了,附近驻军的代表也来了,火车站和支前站的领导来了,铁道兵部队大院里和父母关系好的家庭更是全家出动来送别。
到了上车时间,李雨的父母一一和前来送行的人们打招呼致谢。陈薇红拉着李雨的手,带着哭腔问道:“小雨哥哥,我以后还能看见你吗?”李雨肯定地回答道:“一定会的!”
李雨带着弟弟妹妹先登上了火车。当李雨在车窗前看着送行的人群时,突然有个东西从窗下递了上来。紧接着,一个他无比熟悉且十分喜爱的声音传进耳朵:“拿着,送你的。”
李雨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侯静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车窗下面。她用手举着一个红色塑料外皮的笔记本,眼神略微有些湿润地注视着他。
李雨有些吃惊地接过她手中的笔记本,刚想问些什么,她却已经转身跑开了。他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她跑到了她爸爸身边站着,然后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觉得自己这一离开将会永远的失去什么。
火车即将启动,李雨的爸爸站得笔直,向着送行的人们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妈妈则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大家表示感谢。许多送行的阿姨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纷纷哭泣起来,妈妈也不禁泪流满面。
火车缓缓启动,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李雨看到侯静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突然感到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对着她大声喊道:“我喜欢看你笑!”这句突然的喊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周围的人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那些送行的阿姨眼泪还是在不停的流着。
李雨发现侯静的哭声似乎变得更大了,而她的父亲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李雨向着她的方向用力地挥着手。
随着火车的启动,李雨的心情愈发沉重。他意识到,这的次离开,不仅是对这座城市的告别,也是对他曾经的快乐时光和那颗年少轻狂的心的诀别,更是告别了那个懵懂即将发芽的情愫。
火车缓缓地驶出了站台,送行的人们逐渐散去。侯静还在傻傻地望着火车离开的方向,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上。她爸爸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痛地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如果以后有缘,你们还会见面的。”
侯静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悲伤和失落。她哽咽着对父亲说道:“呀,我刚才忘记跟他说再见了!”说完,她急切地想要对着火车离开的方向挥手道别,但这个时候火车早已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一片空旷的铁轨和无尽的思念。她的觉得自己好像永远的失去了什么,无力地垂下了手,又一次低声啜泣起来……
李雨没有看见后面站台上侯静原本开朗脸上却被泪水写着的深深失落表情,他们都不想对彼此说那一声“再见”可是却再也难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