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黄泉吗?”
孙少芳朦胧地睁开双眼,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恶鬼索命,而是舒适的床榻。
他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客房里。
“我不是,被重伤了?”
孙少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记得自己明明被那书生的寒玉笛魂功所重伤,濒临死亡,可此时他周身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他尝试运功调息,只见体经脉通顺,真气充盈,连脏腑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见了鬼了,难道之前都是做梦?”孙少芳从床上爬了起来,看见方桌上竟然还放着烧好的饭菜。
他无心吃饭,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是客栈的前堂,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店里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孙少芳拉住路过的店小二问道。
“哟,客官你终于醒了,这一眨眼你都睡了好几天了。这里是邯郸,我们的客栈,月牙湾。”
“月牙湾……那位带我回来的人呢?”
“您说那位老人?不知道,前几天还见过,这两天就没见过了,应该是离开了吧。”
“老人?”
“应该是老人吧,挺神秘的,一直蒙着面纱戴着兜帽,我也不确定。”店小二将毛巾搭在肩上走开了。
孙少芳不明所以的回到屋内,一位神秘老人救了他性命之后又不辞而别,会是谁呢?而这半路截杀他之人,又是谁呢?
孙少芳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他在屋内好好检查了一番,饮鸩剑和犀照剑都好好的放在茶台上,屋内药味很重,在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药罐。
孙少芳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无奈地坐在餐桌旁。他望着眼前的饭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孙少芳一直在客房内等到第二天,也不见有其他人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这位救命恩人肯定是不辞而别了。虽然略感遗憾,但他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尽快返回晋州。
于是孙少芳也不再迟疑,略作休整寻了马匹退了房间,沿着官道离开了邯郸向冀州出发。
孙少芳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此番出行极为谨慎,时而走官方大路,时而走乡间小道,时而穿越树林,时而跨过麦田,让自己的行踪尽量没有规律。虽然旅途较为辛苦,途中也遇到了一些普通的山贼响马,但在孙少芳的武功之下,这些普通盗匪不过一合之敌。
就这样,孙少芳颇为顺利的抵达了冀州。他在冀州略作休整之后,开始向晋州出发,不过数日,已距晋州不过百里。
“奇怪,太奇怪了,”孙少芳内心疑惑,“如果那书生装扮的人也是晋州门派寻的杀手,势必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既然计划已经败露,此番归途定不可能如此坦荡,可眼下我都快到晋州了,竟再没有出现任何风波,想来那书生就如我猜测的一般,并非晋州的门派安排的。但如果真不是的话,此人又是谁呢?如此深厚的寒玉笛魂功,对我又了如指掌,如若查不清楚,可谓大患!”
孙少芳抬头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晋州城,心中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快要到家了,忧的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杀手正在暗中盯着他,让他徒生焦虑。
“也不知道柳伯伯和少年怎么样了。”孙少芳握了握拳头,踏步向晋州城门走去。
虽然到了晋州,但孙少芳反而更加谨慎,全身包裹的好像粽子,不敢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他混进城里,一路向孙府进发,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孙家宅邸。
望着眼前的孙家大门,孙少芳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紧接着,刚落下的心又猛然悬了起来,他看见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正挂着白绫黑花,这意味着,孙家有人去世了。
“难不成……”
孙少芳呼吸变得沉重,他上前叩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达苍老的面庞从门后露了出来。
“哪位?”苍老浑浊的嗓音充满了疲惫。
“达叔,是我。”孙少芳摘掉面纱。
虽离家不过才一个月,但此时再相聚,仿若阔别千年。
“少爷!真的是你!少爷啊!你终于回来了!”
李达见到孙少芳的一刹那,泪水就涌出了眼眶,他慌忙将孙少芳让进门内,关上大门,向内屋跑去。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达叔响亮的呐喊迅速回荡在孙府上空。
“芳儿!”一位半老徐娘第一个从里屋跑了出来,她手中还攥着一串佛珠,正是孙少芳的娘亲,徐琴。
“娘!”
孙少芳冲上去猛地抱住徐琴,内心所有的悲戚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娘在,不怕的。”徐琴抚摸着孙少芳的头。
“娘,我看外面挂着白绫黑花,难不成……”
“唉,进来吧,给你柳伯伯和堂弟上炷香。”
听闻这句话,孙少芳犹如五雷轰顶,内心最害怕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孙少芳木讷的走进屋内,此时前堂早已布置成了灵堂,中间正摆放着两个棺椁,孙莽和萧月儿披麻戴孝,早已哭的不成人型,连一向坚强的柳茹也在一旁抽噎不止,不停地喊着大哥,孙坚正抱着她不停地安慰。
噗通!孙少芳再也无法承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孙少芳只觉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往昔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现。
“大哥,你听我这新学的曲,我来给你唱一个……”
“小兔崽子,就知道惹你娘生气,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孙少芳不停地用拳头捶着地,直到把拳头捶的全都是血,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他内心的悲痛。
屋内的众人见孙少芳进来,皆是将目光移向了他,那目光中带着的感情,既不是怨恨,也不是麻木,而是恐惧和敬畏。
孙少芳不敢抬头去看,他不敢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对视。
“给他们上炷香吧,不用太过于自责,他们出发那天,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结局了。”一个身影拍了拍孙少芳的肩膀,递过来三炷香。
孙少芳抬头望去,竟是一位打扮颇为飒爽的少女。
“少云……”
“没事的,去吧。”
孙少芳一步一步地爬到香炉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对着棺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伯伯,少年,你们一路走好,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孙少芳只觉得气血翻涌,本就受伤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如此打击,噗的吐出一大口淤血。
“李达,把芳儿带下去休息吧,他这一路回来也很是辛苦。”于霜站在一旁对李达摆了摆手。
李达点点头,将孙少芳搀了下去。
孙少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睁开双眼,无神的盯着床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只记得在梦里,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柳伯伯和少年在光芒下向他挥手。
孙少芳侧身望去,那扇曾被他劈碎的房门,已经换成了新的。他想起那天他出走之前,柳伯伯还曾出手拦过他,被他扎了一根银针。
“你醒了,芳儿。”于霜正坐在八仙桌边上望着他,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奶奶,你怎么来了。”孙少芳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嗓音透露着冷淡。
“芳儿,你一路回来辛苦了。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醋烧鲤鱼,我这就让李达端过来,你晚上还没吃饭……”
“他们是怎么死的?”孙少芳低着头,神色凄凉。
“先吃了饭再说吧……”
“我问你!他们是怎么死的!”
孙少芳突然间指着于霜怒吼,那目光恨不得将于霜吞噬。
可于霜依旧脸色平淡,半晌才缓缓答道:“是被火烧死的。那群人,丧心病狂地将整个官路铺满了火油,还用牛粪掩盖了火油的气味。等你柳伯伯察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大火将方圆几里都烧成了灰烬,死伤惨重。除了你柳伯伯和少年,还死了不少过路人。”
孙少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能想象到柳伯伯和少年临死前的绝望和痛苦。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奶奶,这全部都是你的计划。”
孙少芳早已猜到,能做出如此残酷计划的人,只有他的奶奶。
“是我的计划,芳儿,我知道你怪我,恨我,觉得我不该为了救你的命,去牺牲少年,去牺牲你柳伯伯。在这点上,我不怪你,因为你还年轻,不谙世事,很多江湖的残酷和身不由己,你不能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完我接下来讲的这些故事,再做决定。”
孙少芳双目无神的靠在墙上,此时此刻,他觉得更应该怪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同意了这个计划,才害得两人殒命。
于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孙家,作为武林四大家族之一,一直都是整个晋州的门派魁首。早些年在你爷爷的威慑之下,众人无不是服服帖帖,卑躬屈膝,我们孙家在这晋州可谓是只手遮天,连知府都得礼让三分,甚至将女儿嫁给了你二叔。你可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这我当然知道,是因为太公的武功太高。”
“没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你爷爷的武功。有你爷爷坐镇,哪怕他们再心有不甘,再憎恨我们孙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功高,断然能让我们孙家备受尊敬,但武功高到何种程度,才是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核心。”
“何种程度?”孙少芳皱起了眉头。
“对,何种程度。之所以我们在晋州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因为你爷爷的武功已经高到有掀桌子的实力。这意味着,只靠你爷爷一个人,就可以将整个晋州的帮派全部血洗,包括官府衙门,甚至将晋州所有人全部屠杀干净,都没有人拿他有任何办法,这就是他的实力。”
“武当和少林岂不是要管?那京城也要管的吧?”
“管终究是要管,但等他们来管,已经晚了。芳儿,如果你爷爷在晋州大开杀戒,凭着饮鸩剑的威力,你猜一天晋州会死多少人?”
“这……”
孙少芳思考了一下,实在不敢想象那恐怖的场面,以饮鸩剑的威力,搭配上封天剑法的速度和孙无言窥天境级别的内功,怕是只一天就可以让整个晋州变成彻彻底底的人间炼狱,修罗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