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坐在对面的李孝逸看见了于州眼中的一抹狂喜，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李存希让你来做什么？”
于州眼中的狂喜顿时消失不见，他疑惑的抬头，看向对面的李孝逸。
两人对视之间，李孝逸突然张开大嘴，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忽的，他单手按在桌子上，一个纵身翻到了于州的面前，伸直的手臂早已经摸到砚台，高高举起。
“你可真是胆量不小啊，现在双方关系都冷淡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敢跑到梁王府来？”
于州经过短暂的惊讶，随即笑道：
“我赌你不会打死我，因为你还需要我们这些人给你正名。”
“我如果死在了梁王府，吴国公，你一定会背负杀死章怀太子的千秋骂名。”
“即便世人知道徐敬业裹挟章怀太子之后，自己想要自立为王建立一国，世人也会说你杀死章怀太子罪不容诛，谋害亲族天理难容！”
李孝逸一把松开揪住于州的左手，放下了砚台。
都是聪明人，他知道于州说的是真的。
他要是真把于州杀了，李存希就算明知道章怀太子还活着，也一定会把章怀太子定为死人。
说起来，他还是章怀太子的亲戚，他帮着外人杀自家亲戚，这不纯纯内奸么。
“那我应该如何？”
“和我结盟，回头为你自己申冤。只要你是从龙之臣，还把章怀太子找回来了，那么，史官自有定论。”
“很好，但是我现在必须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当真是李存希的人么？”
“我是与不是，很重要么，最重要的是，你应该相信我，而不应该质疑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反正老夫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你还有家人和性命，且行且珍惜吧，吴国公。”
“你说得对，倒是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你难道不好奇，我本该死在流放路上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您不说，我便不好奇。”于州坦诚道，“不过我虽然不好奇，但是我的家主一定会很好奇。”
“李存希么？”李孝逸嘴角微微上扬，“如果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我可以活到他称帝，那我一定会告诉他，那绝对是我不愿意提起的黑历史。”
“谁没点黑历史呢。”于州呵呵一笑，“今晚喝一杯吧，我们两个人喝。”
“还是带上梁王那个活王八吧，不然又该把剑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
上阳宫麟德殿中。
武则天端坐在龙床上，底下一个大臣都没有。
她在等消息，等一个对于现在的她很重要的一个消息。
很快，麟德殿外，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内卫府阁领凤凰。
她跪在光明之中，单膝下跪。
“陛下，河南府牧李大人在散朝之后跟着狄大人去了狄府，不多时便开始庆祝。”
“河南府少尹武大人跟着魏王去了魏王府，属下虽然没有进去，但是根据魏王的性格，大概率已经载歌载舞。”
武则天将双手搭在膝上，一双眸子深邃。
“直接开始庆祝了？这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朕还以为，他们会开始拉帮结派……”
“哦，忘了，李存希已经是朝中最大的一派了。”
“李氏的那些老臣，已经全部决定为李存希拼死一波了吧？”
武则天微微颔首。
这个局面是她一手引出来的，从李家人开始疯狂反叛，到武家人入局。
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李家人，不惜让李氏宗嗣送死也要铺开一条新的路让后来人爬上去。
现如今太子、相王不过问朝政，太子甚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李存希就是李氏宗嗣最后的希望，也是全天下所有心向李氏的人的希望。
“我貌似，在养蛊的路上，养出一个很不错的虫子呢。”
武则天闭上眸子，声音低沉。
她以养蛊的方式，养出了一条最为强大的蛊虫。
这个蛊虫在真正问鼎之后，就掌握了朝堂上一多半的力量。
而其他被他看好的蛊虫，已经在瑟瑟发抖，等待着即将来到的死亡审判。
“凤凰，你且下去吧，告诉黄胜彦，如果下午李存希还没有去寻他，他就亲自去一趟狄府，把李存希叫来破案。”
“喏。”
凤凰的身影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
龙床上的武则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之中一直有挣扎的神色。
“摆驾，去白马寺。”
……
乌云压城。
皇帝的御辇出现在白马寺外，住持猜测武则天是要来找怀义，做些不可告人的丑事，便主动上前。
“陛下，臣白马寺住持拜见陛下。”
“嗯。”
在内侍的搀扶下，武则天缓缓走下御辇，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住持。
“朕要去一趟地宫。”武则天平静的开口。
住持吓了一激灵，这是九年以来，武则天第一次要去地宫。
那个鬼地方，可是关押要犯袁天罡的地方。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朕自去地宫便是。”
武则天挥手屏退住持，带着几个内卫走进白马寺里面。
一直随王伴驾的游欢，带着几名内卫跟在武则天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不多时，白马寺地下，囚笼外面，武则天欣欣然接受了四名内卫的行礼，而后看向囚笼里面的袁天罡。
袁天罡手上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他搁下纸和笔，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灰。
“鄙人袁天罡，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康健否？”
武则天面无表情：“朕好得很，袁天罡，就不劳烦你记挂朕了。”
袁天罡捋着胡须说：“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陛下，您这是第一次来看我，真是让人觉得荣幸啊。”
“有他们看你，不是很好么？”
“并不好，我不喜欢一直被别人看着，陛下，他们这些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这有什么不好的，这就是朕吩咐他们的。”
“可是我不喜欢，我就算是上厕所，这些人也在旁边看着，像是围观动物交配一样，还会发出感叹声。”
“感叹声什么的，朕并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老师，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囚徒，被他们盯着是理所当然的。”
“陛下，您真是绝情。”
“多谢夸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