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
作者:西璐   南枝别意琛琛既最新章节     
    其乐融融的餐桌上,因傅修文突兀的加入,气氛稍显僵冷。
    一种蓄势待发的暗流,正沉缓涌动在几人的周边。
    傅修文入座后,杨萍萍吩咐佣人,把酒窖里的一瓶稀世珍藏的茅台给端了出来。
    “小琛,你爸难得过来一趟,给他敬杯酒。”她笑眯着眼睥向傅既琛,神态举止间一片和颜悦色,可语调里有着某种不容抗拒的绝对权威。
    顾南枝静坐一旁,手脚丝丝发麻发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既琛有多憎恶他的父亲,外人可能不大了解,可傅宅上下,无人不知。
    八岁之前,他不住在这,是跟爸爸傅修文一同住于富人区的一栋别墅里,后来妈妈沈谨之自杀身亡,傅修文又终日流连于第二春,懒得管教他,导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性格也愈加沉郁孤僻。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杨萍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久后,便亲自把人接到身边来悉心教导栽培。
    总而言之,简单来说,他不是傅修文养大的,是奶奶杨萍萍一手带大的。
    傅既琛贵胄天成,从小到大高傲得不得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服从管教,唯独杨萍萍是个例外。
    他非常听话地放下碗筷,漠然拎起桌上一条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须臾之后,接过一旁佣人递来的茅台酒,拧开瓶盖,悠悠把酒斟进傅修文的空酒杯里,淡声说道“您慢用。”
    傅修文愣住,不知哪来的火气,忽地一下,把手中的筷箸朝餐桌上重重一拍,冷哼一声,道“我真是养出一个好儿子。”
    气氛骤然僵住,短暂的缄默悉数涌入餐桌。
    傅既琛却无关痛痒地抬手,接过佣人递来的瓶盖,漫不经心又拧了回去,揶揄道“突然发这么大火,小心老毛病发作,脑血管破裂就不好了。”说完,嘴角往上挑起一抹笑,冷然坐回座椅上。
    “你……你说什么?你现在是公然咒我死?装都不装了?妈,您刚才也听见了,并非我无中生有,这家伙从小狼心狗肺,根本不拿正眼瞧过我,现在长大了,整天与我作对,暗箭伤人那套玩得可溜了,我看他恨不得我马上猝死,好让他一人坐享渔翁之利。”
    说完,朝桌子又重重拍了两下,气结道“这就是您口中的乖孙子?我看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恰时,张嫂令人从厨房里端出一条清蒸鲈鱼片,与杨萍萍相互打了个眼色,把鱼盘摆放到傅修文面前。
    杨萍萍趁势抓起一个瓷勺,兜了勺鲜嫩多汁的鱼肉放到傅修文的碗里,扬声道“好了,难得来一趟,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小辈们都在,也不怕让人看笑话了去,你现在不是整个好好坐在这里吗,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也不怕折寿了去。”
    傅修文气焰未消,嚎啕道“哼!我现在是好好的,只怕过几年没这般好光景,会像敬和那样着了他的道,下半辈子蹲在个铁牢里,悔恨余生,恨自己这辈子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
    坐在他身旁的顾南枝,被傅修文突如其来加重语气的那个‘孽障’吓了跳,有些无措地低着头,攥紧小手,远远瞧去,身子竟还有些抖。
    实在是我见犹怜。
    杨萍萍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嘴巴微启,正准备开口训斥他,恰好被傅既琛把话拦截了去。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顾南枝,手指弯曲成一个弧度,在餐桌的空隙处轻点了两下,微垂的眸光深沉又肃清,淡声问“他会蹲大牢是着了我的道?”忽而抬眸看向傅修文,冷嗤一笑,又嘲讽道“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儿子了吧。”
    “哼,我就是后悔当初没听敬和的话,把你看轻了去,才会酿成今日之大错,敬和跟了我有三十多年,我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当初集团有难,是他拉来的投资商,帮助名仑度过难关,名仑才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傅既琛!你看你做的好事,你现在是恩将仇报,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对面,傅既琛背脊慵懒朝后靠,两手抱臂,侥有兴致地听完他整套无聊说辞,道“傅董事长,希望您能够明白,当初承蒙他恩惠的人是你,不是我。不可否认,他确实在名仑困难之时虚拉了一把蛮力,可他亏空公款,损害公司利益也是事实,既是事实,就交予法律审判,我只不过作为一位守法公民,做了我该做的事,何错之有?”
    “是,他是损害公司的利益,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都怪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占全,欠下无法填补的窟窿,敬和才会铤而走险,一时犯下这么个糊涂账,罪不至此,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傅既琛骤然哂笑一声,不屑道“您老人家也知道他这辈子生了个来讨债的孽障,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如此,他就受着吧。”
    “你……”
    傅修文猝然动了肝火,一时郁结,情绪越加激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他突然胆颤地发觉,此话是在含沙射影,不是说给肖敬和听的,是说给他傅修文听的。
    晃眼间,又突然猛咳起来,那一阵阵喘咳声,听起来实在瘆人。
    侧旁顾南枝看得心惊,还未缓过神来,她愣了下,才伸手去拍他的背,又令佣人端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帮他服下。
    杨萍萍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对于她而言,手掌是肉,手背也还是肉,实在令人难以割舍。
    她把玩着前胸的一串帝王翡翠念珠,冷眼旁观个半晌,过了好一阵,等傅修文面色如常,脸上那抹吓人的红全然散尽,才放宽了心。
    侧眸瞟了眼傅既琛,肃然下达命令“既琛,现在很晚了,南枝明天还要上班,你先送她回去。”
    意思是,这件事她要单独与傅修文谈。
    傅既琛是个聪明人,自然领悟她的用意,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伸手接过佣人端来的茶水,将茶杯紧攥于手心之中,缓慢品上一口后,才放下茶杯,礼貌性跟对面坐着的傅修文稍作颔首。
    傅修文冷哼一声,侧身甩给他一个冷脸,显然不受他的礼。
    傅既琛也不在意,起身站直,对坐于主位之上的杨萍萍颔首,态度端正说了句“您好好休息。”
    说完,淡淡扫了眼斜对面的顾南枝,迈步离开了餐桌。
    顾南枝神情还有些恍惚,刚刚还在吃饭呢,怎么一下子说走就走了?
    她仍坐着,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拒绝杨奶奶的好意,忽然,张嫂从厨房里窜出来,拽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往门外拖。
    “张嫂……张嫂,不用麻烦了,我可以打车回去。”她神情有些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又开始胡乱撞。
    “打什么车?这里半山腰哪来的计程车?听话,小孩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坐下来把话一次性撂个明白。”紧接着,又把那个装有西装服的纸皮袋搁回她手里,叮嘱道“南枝,你亲自给他。”
    “我……”顾南枝一时哑然,又到了这么个火急火燎的节骨眼上,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张嫂,蹩脚走出门外。
    幽静的庭院里,灯光昏瞑,路边旁侧正停放着一辆加长版的黑色宾利。
    她仍在磨蹭,举步犹豫间,却见张嫂人已走上前,开了后车厢的门,只能厚着脸皮,稳住心神,瘸脚走了过去。
    她明白张嫂的用意,想让她坐到傅既琛身旁,可顾南枝并不想。
    他们长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顾南枝与傅既琛。
    很多事情,小孩子可以做,大人们需要懂得克制。
    于是,倔强地开了副驾座的门。
    张嫂笑笑,也不恼,关上门之后,热情与俩人隔窗挥手告别。
    顾南枝隔着一层墨黑色的玻璃窗,呆呆与她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