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愿捡起树枝,将梦中所看到的刺青图案,按照方位,一一画下来。
边画边说道:“以正东方为起始,上边两颗人头,中间两颗人头,下边只有一只手,为震卦;东南方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两颗人头,为巽卦;正南方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两颗人头,下边另外一只手,为离卦;西南方上边、中间、下边都是两颗人头,为坤卦;正西方上边两颗人头,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一只手,为兑卦;西北方上边一只手,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一只手为乾卦;正北方上边两颗人头,中间只有躯干,下边两颗人头,为坎卦,东北方上边一只手,中间、下面都是两颗人头,为艮卦。”
舞寒烟皱眉沉思片刻:“这是后天八卦图,这与天书有何关系?”
行愿长长吐了口气:“寒烟大师,你教过我,八卦的最基本算法是爻,多是记述日影变化的专门符号。爻有阴阳两类,阳爻表示阳光,阴爻表示月光。每卦又有三爻,代表天地人三才。三才的天部,包括整个天体运行和气象变化,这些星象之学,称为天文;地部指观测日影来计算年周期的方法,用地之理了解生长化收藏的全过程;人部则把天文、地理和人事结合,以便按照这些规律进行生产和生活。”
“每卦的次序是自下而上的,最下一横叫初爻,中一横叫二爻,上一横叫三爻。因此八卦代表八种基本物象,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兑为泽,坎为水,离为火,总称为经卦,由八个经卦中的两个为一组的排列组合,构成六十四卦。”
“虽然是后天八卦图,但符号象征不同,用法也定不相同。我们可以借此推演,现在我们在艮卦,方位为东北,荒月天书为木镜,封印此书的是震龙金石,为雷位震卦,震卦为正东。我们从正东进,结果我们受迷雾影响,不知不觉大家都走偏了,导致进入仙境的幻象陷阱。只要我们走回到正确方位,便会找到真正的渡口。”
“原来如此,你为何没有受幻像影响?”舞寒烟疑惑地看着他。
“想来我是神脉的原因。”行愿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到梦中,天竺曾露出的真面目,圣心全身如墨的失控之态,两人脸上发出的微光,形成的图案也是如此。而后天八卦图在八境天书与八命神脉都有隐现,无上青莲教一直想打开八境天书,不惜搅乱整个清平间,无相大道宗为保护八命神脉的真相,不惜将见过真面目之人一一除之。两者一正一邪,但行事风格却大同小异。
他相信八命神脉与八境天书都出现相同的图案,必定同出一脉,依此来推测,无上青莲教与无相大道宗之间,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神脉?”舞寒烟眉头一紧。
行愿从怀里掏出影后的遗旨,递给舞寒烟看,舞寒烟阅完之后,面色更加凝重:“这遗旨感觉半真半假,感觉这里面还隐藏些什么……”
行愿笑道:“寒烟大师跟学生所想一样。”
舞寒烟将遗旨递还给行愿,忧愁道:“这遗旨不管真假与否,一旦流落九州野,你会便成为众矢之的,再难有安宁之日,你为何不就此烧掉?”
行愿神色安定,说道:“不能烧,此物说不定以后有用。既然有人落子,我若此时弃子,此棋便再无翻身之时。”
舞寒烟笑了笑:“你还是没有变,聪明善良、笃定自如,就是不知进退。”
“学生始终记得自己要成为一个大善人,此后心中便是一往无前,无怨无悔。”行愿语气更加坚定。
舞寒烟抓着行愿的肩膀,训诫道:“你能一直记着你的初心,老师很高兴。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良的人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让自己的一片善心不被辜负。”
行愿点点头,发现自己的脖子处开始隐隐发疼,心中不安渐渐升起。
舞寒烟撕下身上的绸缎,分别系在自己和行愿手上,叮嘱道:“这样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走散,你不会武功,需得紧紧跟着我。”
行愿看着舞寒烟的背影,恍惚间自己回到江山阁,拜舞寒烟为先生,传道授业解惑。
对于行愿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青璇,教会自己如何保护自己,一个是自己的师父浮屠,教会自己如何善待他人,一个是自己的老师舞寒烟,教会自己如何面对人生。
他心里明白,她们都有缺点,但他们都是好人。
行愿行至舞寒烟前面,拿出身上的仙羽霓裳,坦然相告:“寒烟大师,实不相瞒,学生的双眼受此神器影响,可以辨识前方道路,还是由学生带路吧。”
“仙羽霓裳?”舞寒烟惊奇地看着心愿手中的神器。
“老师认得此物?”行愿一愣,好奇追问道。
舞寒烟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实不相瞒,那碧苍穹曾是飞羽族上官氏族的族人,陛下寿辰之时,进献了一本《飞羽广志》,里面详细记载了飞羽族的各种宝物和灵兽,其中就有此物的记载,此乃是十二上古异族中飞羽族锻造的三大灵通法器之一,名为仙羽霓裳,又叫雷羽衣,耗费千万张血脉异物——仙羽,炼制千年而成。怎会落入你手中?”
行愿将自己所梦所见告知她,舞寒烟越听越离奇,越听越悚然,她游历过大江南北,也曾见过不少奇闻怪事,但如此惊悚离奇之事,闻所未闻。
舞寒烟听完后,呆愣半晌后,才感叹一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行愿深知此事常人难以接受,舞寒烟也不例外。
两人决定继续前行,忽传来木鱼摇铃声。
“万法佛音?”行愿心头一紧。
他十分惊奇,这里怎会有佛宗之人。
两人迎头看去,迎面走来一群穿着黑青色僧袍的僧侣,前面的人拿着木鱼,不断敲着,后面人拿着金刚铃,不断摇着,最后面一群举着经幡,游荡在白雾中。
行愿觉得同为沙门,理应上前问候,结果上前靠近之时,发现他们面无血色,也毫无神情,双瞳消失,衣服破烂不堪,身上长满了鲜花杂草,但肉身却没有任何腐烂。他们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是缓缓地走着,似乎他们只是一具毫无感情的行尸。
舞寒烟感觉气氛不对,将行愿拉了回来,示意不要打扰,以免再生祸端。
行愿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但自己又无能为力。
最后两人决定继续向东行至数里,发现一棵几丈高的巨大桃树,树干上也有一张人脸,与飞羽族所见颇为相似。树旁不远处还有一处渡口,深幽寂静,没有任何行船经过。
树上桃花盛开,繁花似锦,醉人心脾,微风徐徐吹过,漫天的落英缤纷,再细眼一看,桃树上竟吊着各种残肢断臂,舞寒烟眉头紧缩,面色低沉,幽幽道:“人间岁月芳菲尽,仙境桃花长盛开。若想肉身有渡处,唯有留梦长生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些残肢断臂未曾腐烂……”
行愿转头问道:“寒烟大师,那首诗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未听过。”
“这是我小时候在雁门关流传的一首诗,说是要过仙境渡口,就得留下自己一处肉身,挂在桃花树上,祈福自己得到长生。”舞寒烟惶惶不安,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行愿摸了摸傩面,回头对舞寒烟道:“寒烟大师,我们又不求长生,怕这些做甚。”
舞寒烟尴尬地大笑一声,拿出扇子扇了扇,故作镇定道:“谁说我怕,你老师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突然从桃花树背后传来。
吓得舞寒烟的扇子差点掉地上。
两人跑过去一瞧,是一点红月阁的初七,只见她拿着小刀不停地砍自己的左臂,鲜血溅了一地。
她身边躺着盛兰。
“兰姐姐!”行愿急忙跑过去,抱住盛兰,发现她没有任何气息,腹部被掏了一个大洞。
初七右手无力,劈砍不成,最后硬生生地扯断了自己左臂,面色惨白,吃力地笑道:“行愿小主持,只要我把手臂挂到桃花树上,兰儿就有救了。”
舞寒烟连忙扯掉自己的裙摆,替她包扎,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问道:“初七,你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初七咬牙锁眉,连声喘气,缓缓道:“我们四处寻找你们,误闯了这地方,看到这棵巨大的桃花树,我忍不住好奇摸了树上的人脸,结果那张人脸突然张开嘴,里面突然钻出枯瘦的人手,兰儿将我推开,自己的腹部被掏了一个洞。随后那渡口便有小船靠岸,那船家说河岸对面就是瀛丘岛,岛上有座长生山,山中有个流光洞,里面有个不死棺,将死人放进去,可以令其起死回生。我威胁船家,让他渡我们过河,结果没多久,河上飘来数不清的棺材,不停地围攻撞击小船,船家说要他无法渡我们,因为没有祈福就渡河,就会遭到击沉,再无起死回生之机。我问他祈福之法,他所说之法便是要留下我身上一处肉身,挂在渡口渡桃花树上,便可安然过河,所以船家又送我和兰儿回岸边……”
“所以你听信那船家之言,砍了自己手臂?”舞寒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深觉此处发生之事波云诡谲。
初七看着盛兰死灰的脸容,微笑道:“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
舞寒烟劝慰道:“但人死不能复生,此为常理,逆天而行,恐有报应。”
初七道:“那是清平间的常理,这里是荒月天书。”舞寒烟一时语塞,拿着初七的左臂,挂在树上。
行愿抹了抹眼角泪水,问道:“那你们见到我娘和大师伯了吗?”
初七摇了摇头,眼神绝望。行愿沉默了片刻,强笑道:“我相信他们一定没事。”
“船来了。”
舞寒烟指着渡口,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