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哪里也没有去,她在门前待了一整晚。
她知道昨天晚上出事情了,外面乱哄哄的,时不时会有王国骑士在街道上走过,露娜听到他们在谈论“圣剑失窃”和“血术士”,只是这两个词未免隔得太远了,她没明白有什么联系。
露娜在等莱德回来。
她看着太阳沉下,蓝月升起,王城区被极光笼罩,感受着圣剑和她的联系被斩断,心中空空如也。
莱德也没有回来。
没回来也无所谓,露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莱德的门口。
其实,露娜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她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呢?
按理来说,门后的房间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两天她最多算是暂住于此,莱德照顾她,也只是代替老师奥尔杜隆在照顾“勇者”,想办法让勇者恢复精神,不要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掉链子而已。
但是露娜已经不是勇者了,莱德也没有那个义务陪在她的身边,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围着自己转的。
莱德和自己不一样。
露娜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算聪明的那种人,偶尔连别人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可以说除了战斗之外几乎一无是处,连同伴都保护不了,最后被圣剑抛弃也是合情合理。
而莱德是天才一般的炼金术士,不但协助校长大人进行各种炼金研究,还从老师奥尔杜隆那里接取各式各样的任务,一样在斩杀血术士,一样在帮助他人,做着和自己没什么不同的事情。
在初到东大陆的时候,在攻略迷宫的时候,在国立魔法大学被冷落的时候,在驯服剑之公爵家的猛兽的时候,在极北之地斩杀魔人将军的时候......和背靠圣剑、强行抹掉恐惧与迷惘的勇者不一样,莱德是真的在依靠自己将其克服。
虽说一旦和老师奥尔杜隆碰在一起,两个人都会有降智的表现,最后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打起来。
可即使如此,莱德从来都是果断而正直,坚毅并且一往无前的模样。
明明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继续用“露娜”这个名字,还是用回原名“雪莉”的她截然不同。
露娜觉得他都要比自己更适合当勇者。
习惯了圣剑在身边,习惯了圣剑会帮自己把不好的情绪压下,真正轮到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露娜只觉得不适应。
那压制了十二年之久、多余的情绪几乎要溢出。
她还在等待,漫无目的的等待。
仿佛在期待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奇迹。
在女孩的等待之中,太阳再度升起,夜幕被温柔的光驱散,新的一天到来。
谁都没有来。
也对,毕竟之前她是勇者,对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是她的工作。
没有人会对勇者伸出援手的。
新到来的一天就这样流逝,她看着太阳升起又即将落下,人群走来又走去,昏重的夕阳为世界涂上了一层焦黄色。
可她还是默默地抱膝坐在门口。
其实到了现在,露娜明白了自己在干什么。
她在等某个人。
某个在她不是勇者之后,依然愿意接纳她的人。
可夜幕很快降临,太阳再度下山,在这里的还是只有露娜。
她把头埋在了膝盖中央,很突然地在鼻子之上涌起一股酸意。
理智告诉露娜这很正常,没了圣剑,她就不是勇者了,不是勇者之后,她连老师奥尔杜隆的学生可能都不算了。
而那是她除了勇者这个身份之外,唯一能够和世界联系起来的纽带了。
圣剑的力量还没有完全从她的身体里褪去,虽然能够感受到那些消极的情绪,可是身体依然没办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她只能感受到精神在慢慢地冷掉,没办法哭出来。
“找到你了。”
就在这时,带着些倦意的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那只带着暖意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露娜抬头看去。
莱德以一种很滑稽的样子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在露娜的印象之中,莱德一直是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干净整洁,然而现在的他不仅少了一根袖子,裤子上也全是破洞,身上散发出一股酸酸的味道,到处都是大片的污渍,像是在血里打了个滚,狼狈不堪。
莱德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简直和她一样。
莱德不知道露娜在想什么,他看着表情呆呆的露娜,“你不会一直在这里吧?”
露娜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莱德有点哭笑不得。
他和校长大人一开始找疯了,只不过两人的脑回路略有不同,莱德觉得可能是有人觉得露娜有些碍眼,想要对她下手,校长大人则是觉得是被游荡的萝莉控给拐走了,争执之下,两人在马路正中间扭打在了一起,吓得值班的王国骑士还以为有疯子从圣伊丽莎白疗养院里跑了出来。
在互相挨了两拳之后,两个人的脑子都恢复正常了。
大战当即,一个活着的十一级神圣魔法师,脑子抽了才对她下手,校长大人觉得很有可能是在王城区迷路了,因为那地方修得就弯弯绕绕的,莱德认为可能又去喝酒了,毕竟外面的流言传得如此迅速,露娜的心情可能也不好。
于是校长大人给了莱德一个通讯戒指,一个去了王城区找人,一个在大学区附近的酒馆里打转。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因为露娜哪里也没有去,就在门口等着。
“算了,没事就好。”
他在通讯戒指里注入一股玛娜,凑在嘴边小声说“在我家门口找到了”,同时又揉了揉露娜的脑袋。
忽然,莱德注意到露娜在以一种不同寻常的目光打量着他。
“怎么了?”
露娜默默收回目光,小声说道:“第一次看你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
莱德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了的衣袖,沾血的白衬衫,还有被迷宫里肉芽钻出孔洞的裤子。
好像的确不太体面,像是从垃圾桶里扒出来的一样。
“很正常啊。”但莱德坦然一笑,他拍了拍露娜的脑袋,“谁都有狼狈的时候。”
他拉住露娜冰凉的小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葡萄在这时化作钥匙,插入门锁,打开了那扇门。
露娜的心中有了被填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