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陵鱼吗?那东西并非普通精怪吧?” 顾星灿并没有直接回答砚云的问题,而是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
砚云放下茶杯,优哉游哉的对答如流:“手举蓝波逐波涛,尾动浩渺舞风情。”
“陵鱼一胎至少双生,他们男女同体,可遇男生女,遇女化男。相貌十分美艳,人身鱼尾,善御水制幻。”
“普通精怪需要修行多年才能获得一些道行,而陵鱼却不同,他们出生便是拥有法力的灵物。”砚云认真的介绍说道。
“那陵鱼比上你们青鸾一族又如何?” 顾星灿眯着眼睛问道。
“陵鱼如何能同凤凰相提并论。” 青鸾满眼轻蔑不已。
顾星灿此时却凑近五花大绑的王公子,看了看他昏迷中的睡姿,接着说道:“迎香阁里中有许多虫,得先摆平他们。”
砚云却突然眼睛发亮,语气激动:“你是说,有虫?”
顾星灿闻言,狐疑的看着兴奋的砚云。
砚云那张像人皮面具一般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期待的神情,随即说道:“虫交给我,其他事你安排好。我还有事,得立刻出去一趟。”
说罢并不等顾星灿的回复,迎着厅门跑了几步后,用力振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身化作青鸾,向天空呼啸而去。
顾星灿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心中已有了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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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日头渐西,余晖渐渐退却,傍晚时分,晚霞的余晖铺满了花街柳巷。就连迎香阁门口两排茂盛整齐的槐树,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肃穆庄严。
顾星灿就是在此时,大步踏过了迎香阁的门槛,这次蕊珠并没有亲自前来迎接,由脸生的婢女带着他去青懿的屋子。
行至半路,眼前忽然冲出一身着嫁衣的女子,猛地撞上顾星灿。
她这抬头的瞬间,顾星灿愣住了。这不是泉斛村,那换弟爹在外头相好的那个小寡妇吗?
只见那小寡妇脸色惨白,血色全无,紧紧抓着顾星灿的衣袖:“贵人,你救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求求你!救救我!”边说着,边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很快从她身后冲出几个壮汉,三两下便将她按在地上。
其中一个疤脸男呸了一口唾沫:“跑,我让你跑!就算让你跑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乖乖的去陪李老爷的儿子,到下面还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不,我不去!我不去!”小寡妇一时泪涕横流,被他们几个壮汉连拖带拉就要被带走。
说时迟那时快,便听到一个颤颤巍巍却又略带熟悉的男声从后方传来:“且慢,且慢……”
众人回头,便见换弟的爹张锁仁跌跌撞撞跟了上来。
顾星灿被他那样子着实吓了一大跳,心算着距离离开泉斛村也不过半月左右,而张锁仁却已眼眶深凹,瘦的只剩一把骷髅,脸上发着一颗颗暗红色烂疮,身上灰色布衣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馊味儿。
“张老头,你来做什么?” 疤脸不满的问道,口气冲的很。
“这女人是我婆娘,她肚里还怀着我儿子。你们就算要抓她也得先等儿子瓜熟蒂落以后啊。” 张锁仁口气略带讨好,但说起儿子就像是刚抽完大烟的烟鬼,两眼放光。
疤脸听完这句话,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壮汉笑的更是直不起腰。
疤脸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厮,小厮急急忙忙便不知跑去了何处。在此处僵持了一小会儿,那小厮不一会便捧着一堆血糊糊的衣物跑来递给疤脸。
疤脸拿起那堆衣物,爽快的扔给张锁仁,后者捧着这一堆血呼啦差的衣服,一脸不明所以。
“仔细捧着吧,这就是你儿子。”疤脸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伴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这就是这女人与你的儿子,收好了。”
“忘了告诉你,她这胎还是被兄弟们轮番享受的时候落下的,她都不知道是谁的。既然你就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吧。带着你的儿子,快滚吧。”
张锁仁的胸口随着疤脸的话语越来越起伏,最后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颤抖到衣物都接不住,纷纷落到了地上。
疤脸等几个壮汉却不以为然,故意用肩膀撞开了张锁仁那单薄的身子,几人押起小寡妇便转身准备就要走。
张锁仁突然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似一只猴子一般窜到了疤脸男的后背,双脚扣住他的腰,双手扒着他的脖颈。
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脸,他吃痛的大叫一声,便开始拉扯张锁仁。一旁几个壮汉也上去帮忙。
周围围观的人随着这边的动静也越来越多,等大家七手八脚将张锁仁拉开之时,赫然发现他的口中居然多了一枚耳朵。
他硬生生将疤脸的耳朵给啃咬了下来,疤脸的半张脸上都是牙印,半脸都是血糊糊的,看上去恶心异常。
“你杀我儿子,我要你偿命!儿子!我的儿子!” 张锁仁的精神状态一看就不大正常,双眼血红的一动不动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疤脸男。
疤脸男亦是恶狠狠的盯着张锁仁,他双目一转,疼的撕心裂肺却还扭曲的笑着说:“张老头,你命中就是生不出儿子。你不但没儿子,连这个婊子都是你女儿安排给你的。为的就是你今日的下场。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张锁仁第一次愣住了,口中依旧喃喃道:“儿子,我的儿子……”
“咳咳。”此时,蕊珠边故意咳嗽了一下,一边一脸不耐烦的迈着碎步走来。定是此处闹的前面都知晓了才将蕊珠招来了。
“蕊珠姑姑。” 疤脸男看到蕊珠就像老鼠见了猫,立刻低头哈腰,捂着耳朵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不快拉下去?” 蕊珠挥挥手,身上湖蓝色的水绸广袖长衫随风飘荡,煞是好看。与张锁仁身上的油腻粗布麻衣形成鲜明对比。
“慢着。”顾星灿顶着王公子的长相,掐着声音说道。
蕊珠姑姑挤眉弄眼的对顾星灿笑道:“哎哟,王公子您来啦,知秋姑娘早早的在房中等您了。我也给您备了半两烟土,今晚啊,包您快乐似神仙。”
“哎,本公子也是心善之人。瞧这女人刚落了胎,便想好好疼疼她。这不妨碍吧?” 顾星灿故意表现的色眯眯的,挑起小寡妇的脸蛋。
蕊珠姑姑倒是一愣,随即用一个了然于胸的笑掩饰了尴尬,附耳对顾星灿说道:“王公子,这女子是李老爷为他儿子订的冥婚女,这恐怕不大吉利吧?”
“这么刺激?那本公子更要尝一尝这鲜,就让她当着知秋的面伺候本公子,知秋得学着点才是。” 顾星灿摸了摸人皮面具上的酒糟鼻说道,“本公子答应你,就玩儿一个时辰,玩儿够了,你只管来拿人,如何?”
说着摸出一个钱袋塞进蕊珠的胸口。
蕊珠感受着这钱袋子的分量,笑的花枝乱颤:“敢情好,快快将她送去知秋房里。王公子,我们可说好了,就一个时辰,多了可不行。”
顾星灿邪笑着,挥挥手,示意婢女继续带路。蕊珠随之一齐离开,离去时回头试了个眼色:快处理了。疤脸见蕊珠阴沉的脸色,便心知自己闯祸了。
气不过今天这出,便找了俩壮汉就地套了个麻袋将张锁仁拖到柴房里,活活闷死了。
张锁仁的一生,便在这迎香阁的柴房中结束了生命。而后将他尸身的谷道塞满了烟土,合并今夜的尸首一齐送去了乱葬岗,那边自有人会去接应。
话分两头,当小寡妇被送到顾星灿面前时,还不断瑟瑟发抖。
顾星灿见门外的脚步渐远,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想不想活?”
小寡妇红着眼瞪着顾星灿。
顾星灿接着说道:“你帮我办一件事,办完以后我赠你一药,可保你性命无忧。”
“你不是王公子?” 小寡妇低声问道。
顾星灿却一脸沉着:“我是不是王公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决定。如果告发我,你还是逃不了配冥婚的命运,何不赌一把?”
小寡妇的眼泪落入勾起笑容的嘴角:“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顾星灿伸手示意她上前,附耳与她说道,并摸出一包药粉给她。
“这是龟息丹,服下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心跳全无。此丹需配合我让你做的事,否则光服此丹亦无效。”顾星灿拿出一颗丹药递给了小寡妇。
小寡妇眼中生出对生的渴望,用力的点点头。接过龟息丹服下后,便将那包药粉一点点塞进甲缝之中,并放下袖口遮挡。
“无论如何,谢谢你。”小寡妇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恩人大恩,湘竹来世再报。”
顾星灿摇了摇头:“无需记挂,后会无期。”
待一个时辰后,蕊珠亲自敲门要带湘竹离开。顾星灿作势站起来,松了松腰带,顺便抽了口大烟,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女人,对我胃口。”
“王公子,您这……”蕊珠眼中生出几丝不满。
顾星灿打断蕊珠的话,说道:“自然不会破了迎香阁的规矩,她伺候的很好,本公子赏了她一个愿望。”
“愿望?”蕊珠好笑的问道。
“她对你们迎香阁还是很有感情,希望在走之前前前后后的再看一眼。这点要求,不难吧?”顾星灿悠悠说道。
蕊珠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带湘竹绕一圈迎香阁,留个念想。”
“多谢蕊珠姑姑的照顾了。”湘竹俯身便行叩首大礼。
待得出门后,蕊珠整张脸变得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湘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手上沾了的人命,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每个死之前都要将我狠狠记住,都要将这迎香阁好好看一遍,来世好报仇。可你看,我还是活的好好的。迎香阁也好好的,不是吗?”
“要怪啊,就怪你爹娘给你的命不好。怨不得他人。”
“你爱看,就去看。等棺材活活钉死,你想看也看不了了。”
蕊珠说完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富有风情的挥了挥那水绸般丝滑的广袖,便独自离开。
另有两个小厮看守着湘竹,湘竹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升起滔天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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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房中。
青懿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顾星灿与她并排躺着,轻声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入夜我便为你寻药去。”
“明日,明日便是裕儿与那符公子大婚的日子。”顾星灿提到这件事,便觉得胸口泛起苦涩。
顾星灿突然侧过身,看着青懿说道:“她应还来不及与你解释,这只是一场戏。符公子答应我们,事成便放我们下山。”
青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又转念一想:所以其实这是引蛇出洞?
看青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顾星灿解释道:“符公子的‘引蛇出洞’,配合上萧师叔的‘鸠占鹊巢’,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那我们便可以一起回青城山上,也可以尽快为裕儿洗去这一身污名。”
青懿却一颗心怦怦乱跳,心下隐约觉得不会如此顺利。
但见顾星灿口口声声不离裕儿,青懿也略有苦涩。被萧师叔当做了旁人,而顾师兄对自己丝毫无男女之情,可见都不是自己的良人。
两人便如此在同床异梦中,静静等待着午夜的来临,屋外依旧是烟雾缭绕与歌舞升平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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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竹在完成顾星灿吩咐的事情后,便狞笑着在夜幕的掩护下,身着血红的嫁衣,坐上了红轿子,去往墓地。与那年纪轻轻便离世的李少爷结为冥婚夫妻。
直到被强行塞进棺材,听着棺材板盖上,身边还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四周渐渐开始响起敲钉的的声音时,湘竹才会回过神来,此刻忽然感到呼吸不畅。
她挣扎拍打的力气越来越小。心中的恐惧陡然丛生,心跳越来越快,她感到一阵耳鸣。便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