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琴半夜醒来,忽然清醒了过来。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应与砚云待在一处才好。
于是她提着裙摆轻轻推开门,闪身进了砚云的屋子。
他还是那般一动不动的躺着,面色惨白,丝毫没有要好转的迹象。
她坐在地上,头趴在砚云的床头,渐渐发困、迷糊的陷入沉睡。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没有看见砚云的袖中闪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除了萧商羽,我们三人都跌坐在了地板上。
好痛!我摸摸屁股,站了起来。
这刚回到肉身中,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我环顾四周嗅了嗅:“这里是哪儿?”
符玺先我一步看了看昏睡的两人,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星灿一脸凝重:“先把他们叫醒问问吧。”
“主人请你一叙。”
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接着,门被慢慢推开,走廊上橘色的烛火印出了那女子的模样——
我亦十分诧异,她的气味……是珍儿的气息!
“珍……珍儿?”
难以置信,我们姐妹俩竟会在此相遇。
符玺和顾星灿闻言立刻作出防御的姿态。
“她不是死了吗?”
“是妖。是大妖。”
珍儿面容肃穆,不理会我们的言语,作出“请”的手势。
我率先踏出第一步,跟了上去。
若砚云和司琴要有事,早就有事了,不是吗?
来者看上去并不像坏人。
顾星灿与符玺眼见我跟着她走去,也跟着迈出房门,却被另一青衣女子伸手拦住。
“吱吱吱……”
我见状对他们嘱咐道:“你们就在这等我。”
他俩相视一眼,没有反抗,乖乖回到房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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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如何……?”
“你后来去了何处?”
“你怎么不说话?”
“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问,她都没有回答过我一句话。
“到了,主人在里面等你。”
说罢,她推开门,便要走。
我伸手想抓住她,她的衣袖却比我快一步。衣袖飘飘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她……不记得我了。
“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房中坐着一陌生男子,他周身裹挟着比灵气更高的存在,气味与城隍大人相似。
难道说,他也是神仙?
我目光空洞的盯着他的方向,侧着脸问道:“公子寻我所为何事?”
“你的记忆假以时日,便都会回来,恐怕那时我再来寻你便已来不及了。”
闻言,我摸着门框,走进屋中。
当我坐定在他面前,与他对坐时,他又缓缓开口。
“我与你前世今生并无瓜葛,亦无仇怨。只是,你不能再带着司琴走接下去的路了。”
司琴?他是为司琴而来?
“为何?”
他思索片刻,坦言道:“司琴乃仙宫月老殿司情仙子,掌管人间姻缘。”
“她前世与你交好,擅自为你改了月老红绳,受贬斥下凡历劫。”
“今生按照她的命簿,理应死于非命,这才算应了此劫。”
“可你也看到了,那小凤凰对她很是倾心,便将自己的内丹给她服下,强行夺魂。”
“现在司琴成了还魂人。而小凤凰失了内丹奄奄一息,这一切都与命簿上写的截然不同。”
“若你执意要带着司琴与你一道走,她未来的命数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死。”
“我不能看着她陪你一道去死。”
我喉头发紧:“为何如此笃定,我就一定会死?”
他身体前倾,目光定在我的脸上:“都说神女一胎双魂,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因为,你注定是别人的替死鬼。”
“若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就会知道你现在做什么都无异于螳臂挡车。”
我侧过脸冷笑了一下。
“怎么,不服?”
我直视着他,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位公子,我没太多时间与你废话。”
“我,今日坐在这里,是因为你收留了砚云和司琴。也是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与尊重。”
“至于你说的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挑了挑眉,仿佛没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现在的名字叫兰裕,是祁王府的格格,身负灭门血案凶手的污名。”
“当初我们四个人从王府逃出来,如今只剩下我与司琴两个人。”
“我绝不可能丢下司琴不管。”
他打断我:“你根本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我回道:“你不是也一样?否则何需砚云的内丹替她续命?”
他深吸一口气:“我说了,这是她此生的命数……”
“命,不能改吗?”
我反问道。
“我不管你前世与司琴还是司情有什么瓜葛,现在在我面前的就是司琴。不是别人!”
“你看不起我,还是看得起我,我都不在乎。无论我的对手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我都会找到他们,一个一个将他们击杀殆尽。”
他站起身,身上仙气暴涨:“小小蛟妖,口气倒是不小。”
我亦站起来,仰视他:“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别妄想从我的身边夺走司琴。”
他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想带她走。”
“我只是让你,不要带她走。”
见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又对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带着她回京。”
“这里已是青城山后山,我在此处隐世修行许久。司琴只有留在这青城山上,我才能保护她。”
“若是回京,你只会害她与你一起赴死。”
我若有所思。
诚如他所言,如今我的身份很是尴尬,根本不可能过得去青城山的山门。
而在他方世界的遭遇,的确也如他所说,跟着我是九死一生。
他接着严肃的说道:“听我一言,你绝不可上青城山。”
“天亮,你就要走,立刻回京。”
我抬起空洞的眼眸望向他,脑海中闪过萧商羽说过的话。
——对你来说,这人间仅有三处地界是最安全之所。
——符惕山、青城山和皇宫大内。
符惕山已成尸山血海,我如今人都已经在青城山后山,可是这位公子救下了砚云和司琴却要我立即就走……
莫不是青城山上已经……
“青城山上有人要对付我?”
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点了点头:“你还不算太蠢。”
“公子,那你为何要帮我?”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出现更显得风云诡谲。
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是要帮司琴。至于你,你于我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我扭头就准备离开,他在我背后说道:“你的小妹兰珍,她在这里很好。”
这一句话把我硬生生留在原地。
避水剑很快指向他的面门:“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他轻轻推开剑刃:“她身负太多怨念,怀抱死婴留恋人世,化作姑获鸟。”
“妖化以后她逐渐失去人世间的记忆,只知杀戮。我留她在此地日日净化她的怨气,她方能修成正果,也好消了这段孽。”
“我并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行善,你大可以放心。”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没有必要对我说谎。
他的法术高我百倍,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无需谎言来描补什么。
于是我便收回避水剑:“如此甚好。”
“兰裕,你会回京的,对吧?”
转身走出房门。
“他们都在京城等着我了,若我不去,岂不是大戏无法开场?”
随着我的身形远去,句芒喃喃自语:“这也是你的命,只有回京,你才能应劫。”
“想来神君不陪着你回来,也是因为不忍亲眼见你去死……”
“兰裕,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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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晨光从树叶间隙刺进来。
司琴睁开了双眼,有些疲惫。
砚云已经睁开了双眼:“你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这里是哪里?”
“那就好,我们被青城山的守山人救了,是他收留我们的。”
“守山人?”
砚云不想再吓到司琴,便没有做声。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夜里已经和兰裕等人打过照面,他们下一步要回京中。
砚云如今的身体已今非昔比,无法随行。
他也赞同司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同他们一道进京实在过于危险。
不如留在青城山上更为妥当。
于是众人商量好,便对司琴隐藏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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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
一切尘埃落定。
我将不离身的天罡派骨哨戴上司琴的脖子。
“司琴,这枚骨哨可以护你平平安安。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司琴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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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云收回思绪。
司琴刚给砚云倒了一杯水,只是还没等他们温存几刻。
门被大力踹开,一群天罡派弟子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砚云刚想使出法术,忽然发现丹田半点使不上力。
一个恍惚间,司琴已被拉到一旁,一柄剑横在了司琴的脖子上。
“师傅要见你们!”
砚云都要咬碎后槽牙,只能束手就擒。
司琴颤声道:“这里的人呢,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杀了他们吗?”
“师兄,她好似已经神志不清了。”
“说什么胡话,这就是一破败古刹,哪有什么人?”
“怎么可能……”
砚云对司琴摇了摇头,便率先被他们押了出去。
司琴紧随其后,走出房间才发现走廊里满是青苔。
地板缝隙都长满了小草,连墙壁上都是爬着爬山虎,明显这是一座许久都无人问津的古刹。
这一切都与昨晚的景象截然不同……
每走出去一步,都觉得无比惊讶,难道真是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待走到门口被押上马车,司琴都发着呆,半晌缓不过神来。
砚云与她共乘一辆马车,随行还有一男一女。
他们上车后便在车窗、车门处贴了两道黄符,并不开口说话。
随着车轮驶向青城山,古刹门口显出句芒和姑获的身影。
“主人,你为何不留她?”
“先把小凤凰困住再说。”
“……”
这醋劲也太大了。
句芒揉了揉太阳穴,知道姑获是误会了,淡淡解释道:“她并不是我的爱人。”
姑获侧过脸望着主人。
“她是我的女儿。”
吱吱闻言,惊的从姑获肩膀上跌落下来,姑获连忙伸手抱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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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我们三人就登上了古刹门口的马车。
我们的脸上都已贴上句芒送的人皮面具,外头马匹脖颈上挂着引路符。
我们三人坐在马车里,我将萧商羽的肉身藏在了身上。既然青城山都不再安全,那他的肉身更是不能再离开我们的视线半步才好。
还有六个时辰,他就必须要回来了。
在马车里商量好了路线,先将顾星灿送回家,在他家中休整一两日。
随后符玺便和我以夫妻的名义住回宫中,要求彻查符惕山和祁王府血案。
一路无话。
在马车里的几个时辰,我趴在车窗边上,晨起的风还有些凉。
从王府里出来,一心一意想着阿姐,如今到了青城山下,却又要回到京中。
真是造化弄人。
这一路顺利的令我咂舌。
只是在过第一个城门关卡前,顾星灿探路回到马车上对我们说了糟糕的消息。
“现在不止朝廷在通缉你,就连青城山也在通缉你和萧商羽。”
“什么?”
“通缉令上你的肖像已经与你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若没有这几张人皮面具,我们现在就已经被抓住了。”
“萧商羽为何被通缉?”
“说他勾结妖邪,与妖妾私通款曲,屠杀符惕山数百人性命。还……”
“还什么,你说呀!”
“还绑了顾二公子和符公子,去向成谜……”
“怎么会这样……”
我忽然间觉得胸中烦闷无比,周身血液沸腾。压抑了许久的憋屈,仿佛一触即发。
就在此刻,我后颈一疼,彻底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
顾星灿惊道。
“我看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平日里见你挺聪明。和兰裕一有关系你就方寸大乱,她若是在这里失控,我们都得死。”
“快点加快脚程,加速回京。”
“让我到大内去面圣。我便是铁证!”
符玺的双眼阴鹜异常。
“我符惕山百来条人命,岂是他们找个替死鬼就能来顶罪的?!”
马车开始飞驰在小道上,扬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