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五条悟未尽的语句吹散,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我一定会让你拥有‘自由’的,凉。”
闻言,槐凉仿佛那祸国的妖姬,开始茶言茶语地进起了谗言:“可能会有些困难,毕竟悟君你的年纪摆在这里……”
以退为进的手段,在似乎恋慕着她的五条悟身上,永远百试不爽,再给上一点点崇拜和鼓励,“不过以悟君的能力,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五条悟将灯笼放到了院落中的青石板上,闻言,蓦地攥紧了槐凉的手,郑重道:“虽然不知道那替命术式如何解除……我一定会顾惜自己,也一定会照顾好你。”
槐凉的脸上适时露出了几分欣喜与感动混杂的情绪来,反握住五条悟宽大的手掌,重重点头:“比起作为棋子,我想悟君也更愿意成为执棋人。”
“我相信你。”
——但更相信自己。
朦胧的月华洒落在院落中,如同一条轻盈的薄纱将人包裹,槐凉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讽意。
她本人就是‘画饼专业户’,对于五条悟的说辞,她表面感动,内心却不屑一顾。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和自杀没有什么分别。
先不论他是否真的可以抵抗‘多一条命’的诱惑,就算他的确骄傲到不需要别人为他牺牲,不需要‘保命符’,但槐凉对其口中的‘自由’两字打上大大的问号。
什么是自由?
是任由她前往世界各地享受人生?还是有时间限制,并且必须给他报备行踪?
更甚者,只能将自己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
一早她和五条家签订的协议里就只有十亿买断替命术式这一条,可没有说过要搭上她往后的数十年时间,提供情绪价值、生育价值……以及x服务。
所谓的与六眼神子的婚约,对她而言只是块包着巧克力糖衣的毒药,外表甜蜜光鲜,实则会要了她的命。
‘给鸟儿的羽翼镶上黄金,鸟儿就飞不远了’。
现在的少年五条悟,或许的确怀着一颗赤诚的心,也或许的确是真的想要‘给她自由’,但是谁知道往后经年,他的想法会不会变化呢?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更何况,她不需要谁来‘给她自由’,她生存于世,本就是自由的。
“你这样想,我真的很开心。”
五条悟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缓缓松开了手,“那咱们先放灯吧。”
“我特地查过,在以前,琉球附属的华国,会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后再放飞,以祈祷愿望实现。”
说着,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宽阔的振袖里掏出来一套笔墨,走到小池塘边手指随意掬了点水,拿出微墨墨锭自顾自地研磨了起来。
槐凉看得眼皮直跳,素有‘一两黄金一两墨’美名的烟徽墨,就被这家伙如此儿戏的使用了?
罢了,反正五条家家大业大,随便他这个大少爷挥霍也无碍。
“哈,还好我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不算太丑。”
五条悟颇有些自得,他一向学习任何东西都上手特别快,于需要沉心静气持之以恒的书法一道虽没有深入研究,不过字样子也能唬人了。
只见他恣意挥毫,很快雪白的灯笼纸上落下了‘槐凉’两个华文字,这是他特意去学的。
喜爱一个人,不知觉就会染上窥探癖。
想知道她往年的一切经历,想知道她是否有过疯狂的体验,想知道她喜欢的书籍,爱看的电影,常听的歌曲,口味嗜酸还是甜……
在他未曾参与过的一切,与她相关的任何,他都必须要知道。
到底是当着槐凉的面,五条悟没能把心里那点儿心思过于露骨的表露出来。
不然单凭这小小薄薄的灯笼,根本不够他写。
槐凉这会儿的确感到有点慌了,都说了灯笼上要写的是愿望,可对方却偏偏写了她的名字——
她可不会单纯到认为对方只是为了炫耀手法,霓虹文不好体现,所以就将站在他面前的她……给写了上去。
往些日子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暧昧话语,可以归纳为少年慕艾,她也可以纯粹装作不知情,安心潜伏在‘保护伞’下。
甚至到了方才那种需要紧急转移质疑的时刻,肆意操控他的情绪和感知——
但此刻不同,这几乎是明晃晃的示爱。
槐凉也终于明白了,之前他为何如此迫切地寻她答应,一定要同他一起放灯。
因为,他为了向她再度索要明确的承诺,并非所谓含蓄亦或不详的言语可以蒙混过关的。
槐凉在心底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的,这个家伙真的很难缠。
“这是惊喜吗?”
槐凉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接过了递过来的蘸了墨汁的狼毫,视线落到了另一盏空白的灯笼上,“可惜了,我没有悟君那般聪颖,自幼也未曾习过书法。”
她当然不会认为用这样的说辞,就可以逃避向五条悟展示她的‘愿望’,所以一瞥见对方的眉头蹙了蹙,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学过画。”
这倒不是槐凉吹嘘,她似乎于绘画一道颇有天赋,无论是素描还是工笔,水彩还是油画她都信手拈来。
她将华国视为除老家外的第二个故乡,上周目自然也没有落下国画的学习。
“可惜没有颜料,也很久没有画过,献丑了。”
“真的吗?”
五条悟这会儿来了兴致,“那我倒要看看,凉你要画什么。”
槐凉沉心静气,分外专注的在雪白的灯笼纸上挥毫泼墨,约莫过了十分钟,一幅小猫扑蝶图便出现在了五条悟的眼前。
他瘪了瘪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开闹:“猫?凉你的愿望是猫咪和蝴蝶?”
“这是什么意思?”
槐凉将毛笔随意搁在砚台上,灯笼上小猫的毛发和胡须都纤毫毕现。
翩翩飞舞的蝴蝶的卷曲的口器也十分清晰,是一幅相当漂亮的耄耋图。
她扭过头,看向嘴巴撅得能挂油瓶的五条悟,轻笑了声:“啊,难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吗?”
“悟你在我眼里,很像一只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