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纠葛
作者:裳星河   女穿男:农家子的科举青云路最新章节     
    “住口!唐珂,给你面子叫你一句举人,难道你忘记自己的出身了吗?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刘勐猛地站起来,指着唐珂的鼻子张口就骂,整个人怒不可遏,胸口起起伏伏。
    唐珂目光波澜不惊,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岳丈大人。”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岳丈?我还以为你做了举人,日后要做官了,就忘记我这个岳丈了!”
    “小婿不敢望。”
    其他人老神在在地坐下,像是在看热闹,一个举人,明年开春就要参加会试,说不定会在陛下面前露面,将来封王拜相的读书人,就这样在几个乡绅面前,犹如三岁小儿一般被斥责。
    这一幕若是放在别处,绝对是天方夜谭,可在睢县,却又显得极为平常。
    睢县人注重家族观念,一个人首先是家族中的人,其次才是自己。他们从家族中获得基础权益,相应的,长大后会回馈家族。
    唐珂出身一个没落家族,他出生时,他爹不幸去世,留下他娘一个寡妇养着孩子。当时的唐家自顾不暇,根本无法顾及唐珂母子二人。
    彼时唐珂的母亲还很年轻,被乡里一个小吏看中,愿意接管他们母子,唐珂的母亲虽然不愿,可唐家怕得罪小吏,便强迫唐母嫁了过去。
    唐母后来又与小吏生下孩子,不过三年,便香消玉殒,独留下唐珂和更年幼的弟弟。
    他与弟弟同母异父,母亲去世,继父不想养他,便又把他送回唐家。
    那时候的唐珂没爹没娘,在乡下独居,年幼无知,过的十分凄惨。
    后来唐家的田产卖给刘家,唐家的一些人也进入刘家做管事之类的,唐珂年纪幼小,也被刘家收留,给刘家子弟做随从。
    他本是良籍,卖到刘家后就成了奴籍,跟着刘家少爷读书,刘家少爷被娇惯的不像样子,不擅读书,唐珂背地里帮他完成不少课业。
    后来此事被刘勐发现,他见唐珂在读书一事上有天赋,便给他机会读书,送他去县学,而代价就是,唐珂要帮刘家。
    刘勐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唐珂那时十二岁,与他白纸黑字地画押,刘勐要他读书后继续做刘家的狗,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后来,唐珂顺利入学,考上童生,考上秀才……
    等他成为秀才后,原本没落的唐家,又因为他有崛起之势,他原本的亲人找到他,帮助他,想让他继续科举出人头地。
    唐珂一心扑在读书上,势必要在此事做出名头。
    可刘勐却怕他地位越来越高后,对刘家心有怨恨,便打起主意,将家中女儿嫁给唐珂。
    这也一度称为唐珂的另一个心结。
    刘勐之女虽然是富贵家中养大的,却顽劣不堪,与刘家少爷没什么两样,她不会读书,也不懂什么女红,整日就是吃和睡两个乐趣十三四岁时就成了肉墩墩。
    唐珂也没什么意见,他知道自己摆脱不了刘家,娶妻娶什么样的,他自己心中也没想法,更何况妻子只是胖了点,对他多有爱慕,还算温顺,二人成亲三年后,孕有一子,唐珂有家了。
    与此同时,他参加科举,通过越来越多的考试,终于在今年考中举人。
    唐珂在睢县摇身一变,陡然成了最抢手的人物,刘家以外的几个家族,都羡慕刘勐会押宝,竟然提前相中唐珂这么一个金宝贝。
    刘勐也十分得意,把唐珂的风光看成自己所为,若是没有他,只怕唐珂还做不了举人嘞。
    他经常在外面吹嘘,若是没有他,哪有今日的唐珂,别说唐珂做了举人,就是将来做了官,还是要尊称他一声岳丈大人。
    除非唐珂想做个忘恩负义的读书人,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
    读书人都爱惜名声和羽毛,唐珂自然不会如此,也正因为这些过往,他在睢县只是看起来颇有地位,实则……
    根本没有话语权。
    这会儿被人指着鼻子骂,唐珂只是心中叹气,他来之前就想过这样的结果,这些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他们看不起唐珂,也不信自己多年在睢县架构的权威会因为一个读书人的到来而改变。
    他们看不起读书人。
    可他们不知道,秦扶清可不是唐珂。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意气风发的身影,唐珂隐去心中的艳羡,深呼吸一口气。
    “岳丈大人,小婿言尽于此,若是诸位不愿听之,那在下先行告退。”
    唐珂再留下来,也是自讨苦吃,他转身要走。
    “等一下,唐举人,”
    这回叫住唐珂的,是黄处厚。
    黄处厚拈着胡子,似有所思地问道:“你既然如此了解秦扶清,那你可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若是秦扶清只在县里闹一闹,想要制造一些闹剧,那也就罢了。
    可若是他本事通天,真把睢县的天给捅破了,那可就别怪他黄处厚心狠手辣了……
    唐珂直视黄处厚,缓缓摇头道:“黄大人,我虽然了解他,却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我并不曾与他交谈,也猜不出来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真的?”
    “毕竟我只是个读书人,不是什么神算子。”
    “好了,够了,唐举人,恕本大人就不留你了。”
    唐珂离开了县衙,他一个人来的,没乘坐马车,离开时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
    “刘老爷,你看这事,咱们还要请姓秦的聊一聊吗?”
    “要是按照唐珂的说法,聊估计是聊不出来什么的,这些读书人,都是一根筋,认死理!”
    “那咱们怎么办?”
    “先看他要干什么吧,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书生,还能让他把天反了不成?不过还是得备不时之需,找几个下手很辣的,要是他真准备……咱们就……”
    一封书信被放入怀中,犹如流星飒沓一般,身穿黑衣的少年如同离弦的箭,趁夜离开睢县地界。
    秦扶清睡得十分香甜,好像不知道背地里有那么多腌臜事正朝着他蜂拥而至。
    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没有饥饿,也没有某些人的丑恶嘴脸。
    翌日大早,秦扶清下楼,殷杰他们几个已经坐在桌前吃早点了。
    “扶清,快来尝尝这个状元饼,味道可真不错,咱们那都没吃过!”
    “几位公子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状元饼啊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只有睢县有,离开这都没得卖的!多少睢县游子就馋这一口,背井离乡都忘不了的美食!”店小二也跟周霆吹嘘起来了。
    王宝达吃的嘴里流油,还不忘调侃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见客栈卖?要不是我大清早出门闲逛,估计还吃不着呢!”
    “哎,这总得给别人留个出路啊,您说是不是?”
    秦扶清就势坐下,殷杰把切好的饼放他面前,“你尝尝,确实不错。”
    夹起一块饼,秦扶清仔细看,只见饼的外层煎炸到酥脆,里面夹着馅,有猪肉,冬藕,还有粉皮豆芽之类的,香喷喷的汁水直往下滴,咬一口,外酥里嫩,味道确实不错。
    “别看城外百姓都快吃不起饭了,照样有人吃得起带肉的馅饼,你说这人世间,怪不怪?”
    王宝达自言自语似的一番话,让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荒唐,这是他们来到睢县后最大的感受,一切都很荒唐。
    城外是吃不饱肚子,要卖儿女的农民,城里的路上有身穿单衣,快要冻死的乞丐,可又不缺穿着暖和皮草,吃着肉和骨头的人。
    明明都在同一片天地,却又是不同的命运,细分之下,又是什么决定的呢?
    黄处厚在公堂上的那一番话,不能细想,因为很多人会觉得有点道理,可大多数人都不敢说。
    潮水退却,有人溺死在浅滩上,没事的人自然能找一百种借口,高高在上地指责为什么是别人淹死。
    可他们读书人,读书不仅是为了安身立命,更为了黎民百姓。
    他们是浅滩上的救护员,是大漠边境的荆棘墙,本应该起到保护作用。
    而不是像黄处厚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吃罢饭,众人离开客栈,经过昨天公堂对峙一事,秦扶清再战出名,今天围绕在他身边的读书人都少了很多。
    可也并非没有。
    这世上总不缺热血之人,有读书人拦住秦扶清,问他道:“你昨日说要管百姓,你想要怎么管?难不成就在这里闲逛吗?”
    正在闲逛的秦扶清略有无奈,“兄堂,你想让我怎么管呢?”
    那读书人涉世未深,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官府不管,不许开仓放粮,那咱们就施粥赠衣,总有法子能解决的吧?”
    “你可知城外有多少受饿的百姓,你又能在城里找到多少愿意施粥的善心之人呢?”
    秦扶清耐心地问他。
    “这……”
    城里有钱的人家,几乎都是刘李陈王之流,但凡有些良心的,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早就搬离睢县了。
    秦扶清拍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不出三日,这事就会解决的,不要担心。”
    那人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不出三日?这人可真能吹牛!
    可看秦扶清笃定的样子,又莫名有些相信。
    秦扶清写了一封信,让弟弟搬救兵去了。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就能惩治睢县这些自大的乡绅官员。
    而这些人也根本不会怕他。
    那他们怕什么呢?
    当然是怕硬啊!他们怕比他们更有威严的人。
    恰好秦扶清在来睢县之前,从老师那里得知知州大人就在平阳府,而知州与学政素之问又是故交。
    秦扶清送去两封信,一封是先送给素之问的,一封则是送给知州大人的。
    秦扶清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两点考量。
    第一,黄处厚在睢县贪污受贿,行事一向十分大胆,要说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睢县这堵墙,实在太严密了些。
    秦扶清猜测有两点可能,一是睢县确实上下一心,十分天黑,无人泄露家丑。
    二就是黄处厚上头有人,只要买通知州,他多年不升迁也无事,只要在睢县做一天的知府,他就能多捞一天的银子,可捞的银子在睢县这小地方,能花的安稳吗?
    秦扶清不能咬死知州肯定收了黄处厚的好处,他只能防备这一点。
    以免写给知州大人的信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提前写信给素之问,说明身份来意,以及发生在睢县的事情。
    说实话,秦扶清做此事也并非完全能保证事情会按照他的预想发展。
    因为他对素之问的了解,来源于柳祥贵和老师。素之问为人正直,富有才华,至少在为人做官这一方面,他还是有些保证的。
    秦扶清是今年的解元,又是在素之问任职学政时做的举人,无论他将来做了什么大官,碰见素之问都要尊尊敬敬地叫一声:“老师。”
    二人有几分师生情谊,这是其一,其二则是素之问在朝中不站队……这里面的考量就又更堵。
    另一边,还有秦扶清和素琴的事情,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可秦扶清是被动的,他是被选择的一方。他不信素琴与他见面,素之问不知情。
    如果素之问知情,又允许素琴与他私下见面,那就说明素之问对他有几分在意,不管是在意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份……
    素之问会在包庇黄处厚和帮他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平阳府。
    素之问正在自家书房之中读信。
    信内容不多,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就读完了。
    却久久没有反应,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叫下人道:“小姐在做什么?”
    “回老爷,小姐在她自己院子里。”
    “你叫她过来,就说我有事情找。”
    很快,素琴就来了。
    “爹,您找我有事儿?”
    素之问看着娇养长大的人女儿,目光柔和道:“琴儿,爹有事情想要问你。你娘走的早,爹把你拉扯长大,却因公务繁忙,在许多事上都忽略了你,你现在成了大姑娘,有些事,爹不能再避讳了,你到了嫁人的年纪,你外祖母一直想让你进京,就是为了给你相看人家。”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