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剥之,无咎。
剥落,没有灾难。
剥之,为什么会无咎呢?
我们至少有三种理解。第一种,对于瓜子花生等坚果类食物,剥了壳吃是对的,无咎。第二种,已经看见墙体在剥落,人们提前有了避险意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咎。第三种,是那种腐朽、腐烂、生病了的部分,将之剥离,是治病救人,无咎。
西晋政权腐朽么?
腐朽。社会已病态,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出现了奇异的扭曲。他们崇尚破碎的、空寂的美丽,尚空谈而不勤恳务实,尚清高而道德感低下。这个王朝之病态,一如两晋玄学鼓吹的时尚风度,华丽的宽袍大袖之中藏着数不清的虱子,清高漂亮的外表之下是纸醉金迷的饮酒服药,高谈阔论笑傲王侯的背后是残忍血腥的宫斗权争。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涟漪。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于是,胡族来了。
率先亮相的,是一个名叫刘渊的匈奴人,和一个叫李雄的氐族人。
公元304年10月,李雄在成都称王,史称成汉。同年,刘渊在离石(今山西省离石县)称王,史称汉赵。两者各有贡献。前者几乎开创了帝王亲自守丧三年的儒学新风,后者则成为西晋王朝的掘墓人。
氐族,是我国历史的一个农耕少数民族,最早活动在川西北地区,大约在四川松潘高原一带。从先秦以至魏晋,氐族逐渐扩展分布于今四川、甘肃、青海三省交界处。西晋时期,氐族的汉化程度已经很高,他们称汉姓,讲汉语,服饰也和汉服相似。五胡十六国时期,氐族先后建立了成汉、前秦、后凉等多个少数民族政权,南北朝以后渐渐与其他民族融合。
李雄建立的成汉政权,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
李雄(274年-334年),字仲俊,巴西宕渠(今四川省渠县)人。他长得很漂亮,大有魏晋风度,个性却很刚烈,仍具胡族血性,同时对汉儒文化仰慕至极。李雄的母亲罗氏去世后,李雄欲效儒家礼法行三年守丧之礼,不料刚刚开始,就被群臣执意谏止。
儒家经典《中庸》中确实提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也就是说守丧三年的礼制不分贵贱,便是天子也要遵循。但一旦老皇帝崩后,如无意外情况,皇太子全都是第一时间登基即位。登基之初,各种事务纷繁,新皇帝日理万机之下,哪来的时间亲自为先父守丧?所以李雄此事若行,必将成为一个影响深远的创举,开创君王为父母辈亲自守丧三年的先河。
刘渊(252年-310年),字元海,新兴郡(今山西忻州)人。他是西汉初年匈奴冒顿单于的后人。冒顿单于迎娶了刘邦的宗族女子为妻,又与刘邦约为兄弟,因其仰慕汉文明,故其子孙世代改以刘为姓。
刘渊是一个汉化的匈奴人,身高八尺四寸,胡须长三尺有余,魁伟高大,仪表堂堂。他学习了汉族儒学文化,同时还拥有匈奴人的体魄,正所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样的人注定不平凡。
公元304年,刘渊趁晋室内斗之机,召集五万部众在离石起兵反晋,称大单于。不久,他自称为汉朝刘氏的外甥,以复汉之名改称汉王,建国号汉,追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帝刘邦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祀。这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建立的第二个少数民族政权。
公元308年10月,刘渊正式登基为帝,仿东汉官制设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为三公。
这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短命政权,很快被湮灭在兵荒马乱之中,但是刘渊的继任者发动了永嘉之乱。公元313年,刘渊的庶子刘聪攻入洛阳,毒死晋怀帝,改立司马邺为帝。公元316年,刘渊的侄子刘曜攻入长安,俘虏晋愍帝司马邺。
西晋灭亡。中国的历史长河就此改变流向,北部进入战乱不休的五胡十六国时代,而南方则建立起了动荡不安的东晋政权。
所谓五胡,是一个概数。西晋末年进入中原地区的胡族远非五个,其中以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大部落影响最大,故称五胡。
所谓十六国,也是一个概数。从西晋末年到南北朝之间的百余年,北方各族在黄河以北建立的国家多达数十个,只不过存在时间较长和影响力较大的,为五胡十六国。
五胡十六国在战争、分裂中发展壮大,最终实现了北方统一。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后消灭了南朝陈,中国终于结束了长达三百余年的动乱和分治,重新实现了大一统。
胡族来了,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一千年后,蒙古族来了,也成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一千四百年以后,满族来了,仍然变成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神州如海,海纳百川。我们打得过的,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打不过的,还是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为什么?
因为中华文明的强大魅力。
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汉民族、汉文化的泱泱风度,如江上清风,如山间明月,如白云出岫,如浩渺苍穹,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更重要的是,中华民族不仅有汉语、汉学、汉服,还有汉字。
胡族穿胡服、讲胡语,但是他们没有文字。
一个种族只有拥有文字,才有机会进入文明社会,进入信史时代。因为相比口头语言,书面文字的存在让信息传播距离更远,留存时间更长,信息真实性、可信性更高。
我们就近引用西晋的故事来举例。
晋武帝临终前留下遗诏,令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政。然而他死后,口谕却变成了由杨骏独自辅政。司马亮若能拿到遗诏,杨骏的谎言便不攻自破,而他也不用灰溜溜的跑去许昌了。
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只采信书面合同,而不相信口头承诺。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胡族向往于汉人的文化,也发现了文字的妙处。他们一旦希望掌握汉字,就必然要学习包括儒家经学在内的汉文化典籍。以中华文明强大的教化力和同化力,他们就算想不融入中华民族,那都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们不学汉字。
所以,倭人就算把汉字拆得支离破碎,也要重新发明一种新的文字。为什么?担心被同化,被融合嘛!
既然如此,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苦苦学习英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