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皇伯考
作者:青港沉沙   跟着姓名学国学最新章节     
    损卦六爻也讲述了宋神宗起用王安石变法,试图革除积弊、重振宋朝的历史故事。
    初九: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
    迅速前往平息事端,没有灾难,酌情蒙受一些损失。
    坏事只要出现苗头,就必须尽快采取正确合理的措施消弭它,虽然难免蒙受一些损失,但不会造成大的灾难。
    千古第一科举考试的策论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的策论成绩高居第二名,据说他本该是第一名,但主考官欧阳修怀疑这篇文采斐然的文章是他的弟子曾巩所作,为避嫌而降了一个名次。当欧阳修获悉文章的作者是苏轼时,盛赞他的文章将来必独步天下。
    公元1061年,在欧阳修的推荐下,苏轼兄弟参加名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的制科考试。苏轼的对策被评为第三等,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成绩。因为一、二等形同虚设,第三等才是事实上的第一等,因此苏轼的成绩被称为百年第一。他的弟弟苏辙也获得了第四等的不错成绩。
    公元1063年,苏轼在签书凤翔府判官任上时,宋仁宗崩,宋英宗赵曙登基继位,因病而由曹太后掌政。
    这一年,直集贤院、知制诰王安石因母亲病逝,辞官返回江宁府(今江苏南京)守丧。宋英宗于是打算将苏轼召入翰林院,官拜知制诰,但被宰相韩琦否决。宋英宗转而打算让苏轼修起居注,韩琦仍然认为不太合适。此事遂作罢。
    幸好他没回来,得以在濮议论争中置身事外。
    第二年,宋英宗刚刚病愈亲政,宰相韩琦就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请问您,该如何称呼濮王呢?
    韩琦口中的濮王,就是濮安懿王赵允让,他是宋太宗赵炅的孙子,是宋英宗的亲爹。
    如何称呼自己的亲爹,这个问题很难吗?
    看起来一点也不难,但是却难住了宋英宗。他虽然是濮王的儿子,但却是宋仁宗的接班人,这个称呼一点也马虎不得。
    宋英宗左思右想之后,下诏将这个问题送至太常礼院,让两制以上官员来讨论定夺。
    所谓两制,主要指翰林学士与中书舍人。其中,翰林学士代皇帝起草诏书,是为内制;而中书舍人为中书门下撰写诏令,是为外制。
    看来,宋英宗希望将此事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以免出现不同意见,把事情闹大。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人再少,也会出现不同意见。
    以韩琦、欧阳修为首的宰执大臣认为,濮王赵允让既为生父,宋英宗应当称其为皇考。
    但司马光、王珪等两制官员则认为,濮王只是王爷,宋仁宗才是先皇,宋英宗继承的是宋仁宗的位置,顶的便是宋仁宗儿子的名号。所以从礼制上说,宋英宗理应称呼濮王为皇伯考。
    也就是说,宋英宗得管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大伯。他受不了,眼见宰辅大臣和两制官员争论不休,宋英宗把心一横提出廷议此事,让文武百官一起参与讨论,史称濮议。
    这下可好,把台谏那群二愣子惹出来了。
    所谓台谏,是指御史台和谏院,也就是封建时代的纪委和监察部门。台谏皇权特许,上可监督帝王,下可纠察百官,主要的职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这帮二愣子一有宋太祖不斩士大夫和言官的祖训,二得宽和的宋仁宗纵容,于是无事不敢谏,而且不怕死。就连皇帝和宰相见到他们,也不得不忍让三分。
    宋仁宗尸骨未寒,宋英宗刚刚即位,就不认先皇为父,这还了得?台谏官员们打着鸡血上场了。
    同知谏院蔡伉痛哭流涕,声称濮王的名分关系国家兴亡和人伦大防,劝谏宋英宗为国家社稷着想,一定要认真处理。
    御史中丞贾黯更厉害,他人都快要死了,还在关心国家大事。他临终前留下遗书,再三奏请宋英宗一定要称生父为伯父,不能寒了先皇之心。
    他们的火力不仅瞄准了皇帝,还纷纷向韩琦、欧阳修等宰执重臣开火,轮流上阵弹劾他们为取悦皇上而首开邪议,是卑鄙小人。
    宋英宗和韩琦被骂懵了,等他们醒过神来时,突然想到了关键人物曹太后。只要争取到她老人家的支持,大事可定。
    但曹太后是宋仁宗的妻子,当然站在丈夫一边。她亲自起草诏书斥责韩琦等人,顺便也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我是宋英宗嫡母,如果他认濮王为父,那我算是谁的老婆?
    宋英宗卡壳了,韩琦也不敢吱声了。亲父已逝,嫡母还在,宋英宗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忠孝两难全。
    罢了,不议了。
    当然,不议论不代表放弃立场,而是准备搞一言堂。
    宋英宗和韩琦、欧阳修开了个三人会议,议定濮王为皇考,由欧阳修书写两份诏书,同意宋英宗称呼亲生父母为“亲”。同时,赵允让称皇,他的三位夫人,其中包括宋英宗的生母任氏并称为后。在此加上特别说明,这个皇和后,绝非皇帝和皇后。
    两份诏书一份交给皇上签字,一份交给太后签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曹太后居然不声不响地在诏书上签下大名。
    什么情况,莫非太后酒喝多了,手一抖误签诏书?或者说,她老人家被威胁了,被说服了?
    谁都不知道后宫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宋英宗的目的已达到,而宰相们却遭了殃。
    台谏官员们纷纷出动,上书请辞以居家待罪,一边联名抨击韩琦、欧阳修欺君负国,应该杀了以谢天下。
    宋英宗于是召来韩琦、欧阳修,也提了一个问题:你们说,该怎么办?
    韩琦只回了一句:臣等是忠是邪,陛下自然知道。
    欧阳修说得稍微多一些。他的回答是:陛下若认为我们有罪,就听御史们的;若以为我们无罪,那么请陛下看着办吧。
    皇权,必须在宰相和台谏之间做选择了。
    宋英宗其实没得选择,因为他亲爹的名份和宰相们牢牢绑在一起呢!他把闹得最凶的三位御史贬斥出京,同时宣布濮安懿王称亲,并且就在现有的陵墓上建设宗庙。
    他彻底捅翻了马蜂窝。
    司马光等人联合所有台谏官员,一边为被贬职的同事鸣冤,一边要求自贬。
    所以说,濮议只是单纯的礼法之争吗?当然不是,这涉及到皇权、相权和台谏之间的权力平衡。
    韩琦、欧阳修等宰执重臣,显然早就意识到了台谏官员对相权的威胁,于是借濮议之机站位宋英宗,以此打击台谏势力。他们出手迅速而且果断,所以很快掌握了斗争的主动,在稳固相权的同时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他们赢了,台谏官员们输了,宋英宗也没赢。濮议纷纷扰扰吵了一年半,在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宋英宗忽然崩了。
    此事于是不了了之,赵允让的谥号仍旧为王,他的三位妻妾则并称为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