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孚乃利用禴,无咎。
心怀诚信有利于祭祀,没有灾难。
贾似道在逼退元军,彰显武功后,开始大力整顿朝政,力图展现其文治方面的才能。实际上,他打击宦官专权,预防外戚干政,以改革为名排除异己、巩固地位,前期表现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公元1260年,为节省军费开支、缓解财政困难,贾似道实施打算法,对军队实行财务审计,并追缴赃款。
随着宋蒙战争不断升级,南宋军费开支愈发庞大,已经到了朝廷不可承受的地步。考虑到边境局势紧张,显然不可能通过裁军缩减军费。
贾似道决定在部队内部反贪,通过没收将帅们侵吞的财物来充实国库,同时防止武将继续贪墨。
这其实也是杀鸡取卵的短视行为。
战争情况下事急从权,大部分军费收支无法按照正常财务流程办理,否则字还没签完,仗却已经打完了。因此,南宋朝廷允许边将们便宜从事,这为将帅们贪墨提供了便利,成为军费超支的一个重要因素。
贾似道的打算法从规范军费支出、惩治将帅贪污入手,当然不算无的放矢,但当其打击范围过广,力度过大时,许多有功之臣被清算下课,甚至一些颇具军事才能的将领被逼叛宋而投降蒙古。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打算法的目的是为了节流,公田法则是为了开源。
南宋末年,因为富绅豪强大量兼并土地,普通老百姓的耕地越来越少,无法缴纳越来越重的赋税差役。由此导致的直接后果是,朝廷的主要财政收入大减。
贾似道推行的公田法,便是置官田所,代表朝廷收购田地充作公田,然后租赁给农民耕种并收取田租。公田法的具体操作方式此处不做详细介绍,它确实为朝廷增加了一定收入。但当农民的田租直接上交给朝廷的时候,地主富绅们赚的钱少了很多。
在为朝廷开源节流的同时,贾似道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弱外戚和宦官势力。
南朝一朝,宦官和外戚的势力有抬头的趋势。权相韩侂胄便是外戚掌权,贾似道自己也是妥妥的外戚。另一位权相史弥远虽然不是外戚,也是靠着牢牢绑定杨皇后家族才得以平步青云。
宋理宗的谢皇后家族,就有许多人在地方担任各级官吏。这个家族是贾似道的重点打击对象。
于公于私,这都可以理解。毕竟如果不是谢氏,他姐姐贾贵妃很有可能是当朝皇后。更何况谢皇后的家族中并不缺少仗势欺人,目无国法的纨绔子弟。
谢皇后是个很神奇很有福气的女子。
她打小皮肤黝黑,一只眼睛上还长着一颗大大的黑痣,而且父亲早死,家道中衰。这样的女子本不可能被选入宫中,但她有一个好爷爷谢深甫。
谢深甫当年拥立杨太后有功,官至右丞相。
杨太后很感激他,所以当宋理宗选后时,杨太后命他将谢家的女儿列入选择范围。恰遇元宵佳节,谢皇后被选入宫,当晚有喜鹊飞到花灯上筑巢,杨太后于是大张旗鼓,称这是吉兆。
当时,姿色绝美的贾贵妃也被选入宫中,与皮肤黝黑、眼有黑痣的谢皇后站在一起,高下立见。因此,宋理宗想立贾贵妃为后,但杨太后却坚持认为谢皇后很有福气。
就在宋理宗左右为难的时候,谢皇后忽然生病了,出了一身的麻疹。经过太医的治疗,谢皇后身上的皮肤脱落换新,洁白如玉,就连脸上的那颗黑痣也掉落,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宋理宗见状,也就不和杨太后纠结了。于是,谢皇后成了谢皇后,贾贵妃只能成为贾贵妃。
贾似道很有策略与谢氏交好,同时不动声色地暗中把他们全部换为闲职,随后出台规定,要求所有外戚不得担任监司、郡守等实职。贾似道抑制外戚专权,虽然多少有些公报私仇的意味,但客观上也压制了外戚子弟的嚣张气焰,阻止了他们的不法行为。
贾似道在打击宦官祸乱朝纲方面也做出了巨大贡献。比如宦官董宋臣,他是导致宋理宗纵情享乐的罪魁祸首,当年临安名妓唐安安就是他揣度圣意引入宫中的。不断有朝臣上书弹劾他,要么奏章如石沉大海,要么朝臣被皇帝贬斥。
贾似道聪明地避开董宋臣引诱宋理宗堕落的问题,转而抓住他当年为避金军锋芒主张迁都的事情大做文章,顺利将他逐出宫廷,并将通过贿赂董宋臣而得官的人全部免职。
贾似道在处理“三学”学生的问题上也表现出了高超的政治才能。
所谓“三学”,是指太学、武学和宗学。三学学生人数众多,而且年轻气盛,敢说敢做,在南宋末年已成为干预朝政的强大舆论力量。
这当然有利有弊。利在他们可以通过言论监督执政者,使之不能随意做出决策;弊在他们缺乏全局概念和理性思考,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过激行为。
贾似道对他们采取奖惩兼施、恩威并重的措施,一边对他们许官和奖励,一边对过激行为严惩不贷,在步步分化之下,使他们的骄横之气日益减弱,对朝政的影响力也日益削弱。
贾似道在执政早期,通过一系列措施树立了朝野的威望,赢得了皇帝的信任,赢得了贤相的好名声。他具备一定的治世才能,最终却与秦桧、韩侂胄等人并列奸臣传中,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独揽相权后,忍不住飘了。
后世史家认为,贾似道缺乏忧国忧民的情怀,早期改革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揽权和巩固地位。一大批功臣成为他的重点打击对象,或被罢官,或被流放,致使朝政大权一步步落入贾似道之手,使他成为南宋又一位只手遮天的权相。
然而客观上,在贾似道的治理下,南宋朝政一度呈现复兴之象。
他若学习史弥远的隐忍精神,不过分“专功而怙势,忌才而好名”,历史对他的评价未必不会是另一种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