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事情原路回到府中的燕栖夜攀着房梁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远处盘旋着一只鹰。
见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中,盘旋在空中的那只鹰飞回了主人身边,落在主人的手臂上,跟着主人再一次隐没在黑暗中。
燕栖夜换回了寝衣,在黑暗中点燃了烛火。
门外的人注意到了房间里的亮光。
“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吗?”
披着外衣的燕栖夜收起指尖上的那簇凰火:“无事。”
门外轮值的小侍安静下来。
四殿下是个好相与的主子。
只要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就能混个好月钱。
燕栖夜对外头的人的识相很满意。
最近越来越不愿意呆在燕栖夜识海里的凤凰落到燕栖夜撑在桌上的手上。
[余醉总是不在你身边可以吗?说起来每个皇女身边都带着女官,只有你天天身边带着一个梦蝉衣,燕煌钰居然也没说什么。]
之前没人注意燕栖夜就算了,现在燕栖夜风头这么盛,居然也没有人自请进府。
真是奇怪。
[我本来是有女官的。]
燕栖夜伸手在花架后头摩挲片刻,按下机关来,摸出一份卷宗。
卷宗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十几年前右相令狐家叛国的一宗宗罪名。
燕栖夜将这卷她从大理寺里记下复写下来的卷宗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缀在卷宗后头的名字上。
凤凰低头和她一起去看。
那卷宗后头赫然写着“令狐酔,右相之女”。
凤凰瞅着那个繁杂的字瞅了一会,咂嘴:[“酔”不就是“醉”吗?右相家就是文化人,名字取的这么文绉绉的。]
[她以前的名字的“酔”同“醉”,现在的“醉”的意思可不一定。]
余醉。
余罪。
余下逃脱的罪臣之女。
燕栖夜把那卷宗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遍。
说实话,这玩意到底是为什么有人会信?
就算上面写着张家都能让人信三分。
令狐家......
[你都把这个偷偷记下来抄下来,为什么不把它给余醉呢?别告诉我你今天出去的急忘记带了。]
凤凰才不相信这种大事上燕栖夜有“忘了”的时候。
卷宗再次合上。
燕栖夜拿起那卷宗放在烛火上,看那火焰一点点将那写着满纸人罪名的卷宗吞没。
凤凰在那火焰要烧到燕栖夜的指尖的时候出手接住那火焰,将它转化为自己的神力。
一条火蛇缠绵地缠上燕栖夜的指尖,柔柔地偎在她的手心。
燕栖夜看着那她耗费大半心力才找到的“证据”,反问凤凰:[把它给余醉有什么用呢?再让她把这件事给记一遍吗?]
怕余醉不记得自己的家人都是怎么死的,所以把这破纸送到她面前逼着她再好好研读一遍?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余醉更清楚那纸上写的什么。
没有人比余醉记得更清楚那纸上写的是什么。
那年上面的诏书下来,字里行间都是指认右相叛国,九族诛杀。
那时候余醉还是陪着燕栖夜呆在山里清修的女官备选,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她打翻了给燕栖夜的砚台,一席白衣顷刻间染上墨点。
那时候羽翼未丰的燕栖夜花了很大的代价保住了余醉,找了个替身冒充右相嫡长女令狐酔受刑。
执行罪名那日,为了确保没有人发现人被换了的燕栖夜乔装打扮和一样乔装打扮的余醉混在人群里,陪着她看自己的家人受刑。
那时候刚刚拿到赐名的燕栖夜站在人群里和余醉假装是一对姐妹,被余醉牵着手站在人群里,看着台上就算是穿着囚服也风光霁月一如当年的右相。
那身白色囚服穿在那人身上,一如当年名冠京城的白衣才女。
那已经上了些年纪但腰板挺的笔直的女子在上处刑台的前一刻,突然往周围扫了一遍,最后在她们的方向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来。
余醉牵着她的手抓紧了。
被抓的有些痛的燕栖夜抬头去看她,看余醉脸上缓缓淌下一滴泪来。
右相在那一天死了。
那个被右相教导着要爱国爱民为了苍生献出自己一切的令狐家备受赞赏的嫡长女也死了。
那日凤凰栖在燕栖夜的肩膀上,罕见的沉默。
最后在燕栖夜的默许下,凤凰在铡刀落下的刹那动用那点祂日夜积攒下来为了随时在燕煌钰手下保下燕栖夜的神力。
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下雨吗?]
[不下雨,你带伞了?我还在外面站着呢。]
于是几道天雷劈下。
被余醉攥着手攥的紧紧的燕栖夜咳嗽两声,悄悄把喉间的血咽了下去。
围着的百姓指着天窃窃私语。
“打雷了,刚刚还不下雨的。”
“听说有隐情,那可是右相啊......”
“晴天打雷,必有冤情。欸,右相也是可怜,那些小孩年纪还这么小......”
可怜吗?
一桩谁都知道有冤情的案子罢了。
就连不在京城待着的燕栖夜几眼就能看出这所谓叛国罪名的漏洞来。
可结案结的实在是过快,一桩桩罪名劈头就是扣下,昔日那些巴结的人一个个避之不及。
不对,右相清廉正直,多次在朝堂上为了大义检举同僚,早就和多人结仇。
那些曾经受右相帮助的后起之秀也恨不得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把自己摘的干净。
燕煌钰的手下的效率很快。
令狐家上上下下连只老鼠都没放过。
唯一的存活者在天上劈下天雷的刹那,抱起身边明显身体不适的皇女,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被她抱起的燕栖夜趴在余醉的肩膀上想着要是余醉突然想对自己下手怎么办。
比如“你杀我全家我就要杀你女儿”什么的。
但余醉什么也没有做。
“殿下,臣想让她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