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推开门时,外头的婢女们已是跪了一夜,各个精神萎靡不振,却强撑着不敢休息。
见她被彩凤扶着出来了,也不敢像往日那般哭泣求饶,生怕哪一句落到侯爷耳朵里,犯了侯爷的忌讳,被押送去张主事那儿。
尤晚秋只瞧见跪倒一片的颤巍巍人影,具体神情倒是看得不仔细。
她对着那堆人影道:“我昨儿个跟侯爷说过了,你们是我的人,若是要处置自然得我亲自下令,且都起来吧。”
她话说完,地底下跪着的那些婢女们却没敢动,有些个瞧见尤晚秋面上盖着的帷幔,面上流露出思虑之色。
比起尤晚秋的赦令,她们更怕自己贸然听了姑娘的话起来,被侯爷追究。
彩凤见她们不动,对着她们摇了摇头,佯装温怒道:“昨儿个侯爷都说什么了?主子的令你们都不听了,真是该去主事那儿领上一顿板子,好叫你们知道教训!”
白鹭极乖觉,彩凤一说,她就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膝盖疼,便快步到尤晚秋,恭敬道:“姑娘,今早上奴婢没来得及伺候您,望叫姑娘恕罪。”
有了白鹭这个先出头的,旁的婢女们也都先后站起,一个个脚步不稳,但都跑到尤晚秋跟前委婉告罪。
杜鹃更是直接挤到尤晚秋跟前,站在她身旁,扶住了她的手。
尤晚秋听了她们的话,只道:“我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若不是侯爷他生了气,也不会……”
她想抱怨晏景几句,却不曾想她一提晏景,四周婢女们都战战兢兢起来,恨不得去捂耳朵。
尤晚秋再瞧不见,也能感受出这诡异的氛围,自然住了嘴。
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不提那些了,你们昨日里受了罚,今日便回去休息吧,我这儿有彩凤伺候着就好。”
杜鹃听她这般,连忙道:“姑娘,奴婢没什么事情,奴婢想伺候着您。”
白鹭也是跟着道:“奴婢也是。”
学舌精。
杜鹃嘴角下撇。
而其他人亦是不敢回去休息,毕竟如今她们已经惹了侯爷不喜,若是还去躲懒,被侯爷那边知道了,只怕又添上一层罪状,于是纷纷表示要留下伺候。
尤晚秋乐见其成。
这一日里,整个院子的婢女们都在围着她转。
因着面上戴了帷幕,尤晚秋难得有心思在外头走走,因此被一堆人拥簇着,在前头开道路的婢女们恨不得连地上的稍大些的尘土都给扫走。
待到她睡下时,婢女们也不像以往那般,各自找地方休息,反而都争着战战兢兢熬着守夜。
两日下来,各个皆是精神不济,就连彩凤都熬得憔悴了两分。
这两日里晏景只要得了空,必然要回来陪她,生怕她觉着他是瞧见了她的模样,起了嫌弃之心。
就是见着尤晚秋面上戴着帷幕,也照样当作瞧不见,同她说笑,又让曲艺班子过来,弹曲唱戏给她解闷。
尤晚秋被他哄了两天,这才做出稍稍放心了的模样来,只是死活不让晏景在屋子里留宿。
御医来了,也不肯让御医把脉,只是掀开帷幕,让御医看了一眼,而后就快速的盖下纱帘,一副极排斥被人瞧见的模样。
晏景欲要劝她,但话还没说出口,那头尤晚秋就哭出来了:“我才不要瞧这个,左右又治不好了,还不如不看,不看的话还能留个念想,若是看了,又说治不好,我还不如一脖子吊死。”
她哭得可怜,又做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来,晏景哪里还忍心逼她,只好将大夫又请了出去。
待离了东院,御医才不赞同对着晏景道:“晏大人既是要老朽来给夫人看病,但这脉也没把,人也只看了一眼,症状只瞧出个大概来,便是神医在世,想来也难以做出评判,更不要提配药解症了。”
晏景面色如常,只抱歉道:“我知晓了,下回必将她劝好了再请您过来。”
御医见他这般,倒是有些惊奇,晏景年少时长于深宫,他们这些人也多少知晓他的性子。
原以为他板起脸来教训那夫人一番,却不曾想私下里竟是如此纵容。
看来外头小范围内流传的广阳侯惧内的谣言,竟是所言不虚。
御医摇了摇头:“大人需知讳疾忌医的道理,而且……”
御医沉思了一会,才道:“老朽虽没给夫人把脉,但见夫人如今状况,只敢问一句,平日里夫人是否也是戴着帷幕度日?”
晏景点了点头,又仔细道:“她自从面上生了斑,日日闷闷不乐,前些日子砸了铜镜,又将屋子里所有能照出面容的东西都丢了,后来愈演愈烈,不愿叫人瞧见她的面容。”
他说着,叹了口气:“如此这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御医花白的眉毛皱起,只道:“如此一来,便是起了心症了,怪道夫人刚才不愿让人瞧病。”
晏景听了,剑眉蹙起,倒是难得有些焦急起来:“这心症,又该如何医治,她这般不肯看大夫,也不肯用药,面上起了红斑倒是其次,只怕天长日久下来,忧思过甚、伤了身子,难免不会损及性命。”
御医便道:“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女为悦己者容,夫人爱惜容貌至此,还是得晏大人您去多加宽慰才好。”
女为悦己者容……
晏景联想到前日尤晚秋说的那些话,凤眸微亮,不由对御医谢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御医摆了摆手,又道:“晏大人既已明白,那老朽便去给夫人开一剂安神的方子了,待什么时候夫人愿意让老朽真正看病,晏大人再递上庚帖吧。”
晏景颔首,又让人送了御医出去,并派人去他府上送了厚礼,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到书房,想着御医方才的话,不由沉思。
他该怎么解了阿奴的心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