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误一直知道自己这弟弟兼好友有点思维飘忽不定,但没想到能飘忽成这样。
他略带歉意地往黄杨那边看,视线移动的过程中却看见了同样跃跃欲试的戴尧。
韩山误:“……”
韩山误不禁怀疑自己:我是不是也有点病,不然怎么和这俩货玩了这么多年?
至于黄杨,大概是相处了半年习惯了,倒是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讶。
韩山误心中丢脸的想法消失了,总不能这么正经的黄杨也有病?我是两个小傻缺以外的正常人,不然这三人小团体早就惹祸了。
嗯,就是这样。
安慰完自己,他终于敢看黄杨的眼睛。对方眼里带笑,正看着江羿绵,说,“过年鬼神都回家团聚了,没人见证你义结金兰,这是不算数的。”
江羿绵就歇了心思,“那算了。”
牛啊,精准狙击,韩山误在内心感叹。
“不是拍照吗?”黄杨又说。
江羿绵这才记起来拍照的事儿,“来来来,站到我后面,pose摆好啊。”
四人站成两排,江羿绵和黄杨在前面,韩山误和戴尧站后面。
“我数一二三,说新年快乐。都给我笑啊,一、二、三……”
“新年快乐!”
相机记录下此刻,烟花和少年,欢聚和笑容,全都被定格。
拍完这张照片,他们又继续放烟花。
江羿绵从盒子里翻出来几根仙女棒,点燃后就自己玩了起来。
快乐的小孩一手一支仙女棒,在亮光里转圈,黄杨心念一动,抬手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看完照片里另外两个充当背景板的男生,黄杨提议给他们每人拍一张单人照。
小广场成了秀场,仙女棒成了耍帅的道具,男生们的笑声在夜空里飞扬。
一番胡闹,时间悄然流逝。
黄杨看看手表是的时间,把他们喊停,“快零点了。”
江羿绵兴冲冲地去搬剩下的烟花,“阿尧,把所有的烟花都点上,必须来个大的!”
戴尧把两盒子红色的烟花往怀里抱,“搞起来!”
韩山误干脆抱着箱子过去,边走边喊黄杨,“黄杨,快来。”
“来了。”黄杨把相机揣回羽绒服兜里,大声说。
一排烟花整齐放着,四个人站在烟花起前面。韩山误分配好每个人的任务,看着手表开始倒计时。
“现在还有两分钟,看看手上的香有没有火,没有的来找我。”
江羿绵挥动手里的香,红色的火星划出一条线,很亮眼,“报告,4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戴尧也试了试手里的香,“报告,1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黄杨学着他们喊报告,“3号点火器没有问题。”
“2号点火器也没有问题。”韩山误点头,“蹲下,准备倒计时。”
“十、九、……三、二、点火!”
火星顺着引信飞快溜进盒子里,韩山误往旁边迈步,点第二个。其他人也和一样。
烟花冲上天的时候他们退回安全距离,一起仰头看零点的夜空。
不止他们这里,近处的村落,远处的山,再远处的城市,同时升起绚烂的烟花。
举国同庆,新旧交替,岁岁年年,家国安宁,欢呼声和烟花绽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熄,这就是国人关于过年的浪漫。
大年初一,凌晨0点32分,黄杨更新了半年可见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烟花下面站着四个被光影偏爱的少年。配文是:烟花是花期最短的花。
刘宴安第一个给他评论:“雪花也是”
吴青籁则评论刘宴安:“水花也是”
王简迩乱入其中:“杠上开花!”
江羿绵则回复黄杨:留在相机里的烟花永不熄灭!
黄杨看着这条评论,勾唇一笑,江羿绵说的对,花也可以永不变期。
黄杨把照片发到四人小群里,然后关上了书房的电脑。
老人们都已经睡觉了,黄杨要用电脑导照片,就让江羿绵先洗澡。
玩嗨了的江羿绵暂时忘记了让黄杨先洗澡的事,兴冲冲进了浴室,隔着玻璃门,黄杨还能听到他模模糊糊的歌声。
黄杨本来以为是什么外文歌,站在门口听了一段,才知道这是江羿绵的音乐“天赋”,应该是唱的《相亲相爱》。
“天霞乡情鱼相爱,东深钱例外信纸乘以慢,金叶王家等火时,或者……蒙住假尽在梦中 ……”
不止变调,还忘词,一首歌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黄杨默默地去了离浴室最远的阳台。
没有圈全是庆祝春节的,有发烟花的,发烧烤的,发春晚的,发红包的,许愿的,年度总结的,什么都有。
众生百态,人间烟火。
老人们都睡了,小别墅很安静。黄杨靠着小阳台的栏杆,仰头看天,漆黑的夜空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冬天快要过去了吧,他想。
江羿绵出来的时候,嘴里换了一首歌,根据歌词,黄杨猜他唱的是《难忘今宵》。
兴奋的小朋友摇头晃脑,看见他了,几步就跑过来,“杨哥,洗澡!”
黄杨点头,离开了魔音的攻击范围。
黄杨从浴室出来时,江羿绵坐在床上玩手机,手指头飞快地移动,黄杨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黄杨把吹风机拿进浴室,快速吹干了头发。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江羿绵已经躺下了。
江羿绵在穿着上从不拘泥于色彩,比如此刻,他穿着印满红上衣线条小狗的米色长袖长裤,明明是偏女孩子的衣服,被他宽阔的身板撑开,却显得帅气又活泼。
江羿绵侧躺在新换的床单上,墨绿色床单衬着他压在上面的小臂,显得格外白皙,而小臂上肌肉鼓起的弧度,看起来颇具力量感。
好像江羿绵确实力气很大,黄杨渐渐想起来对方在医院照顾他时候的一些事儿。比如单手从柜子里提出折叠床,再能稳稳的放在地上。病房立柜那样的高度,陈敏老师每次拿取都必须用两只手。
或者是宿舍换水桶时一手按底座一手放水桶,黄杨和吴青籁的话还需要借助一下膝盖的力量。想到这里他又推翻了自己前面的观点,可能只是他和吴青籁比较弱,刘宴安和赵寒星换水也从来很快速。
疑似“大力士”的江羿绵掀开黄杨平时盖那床被子,朝他招手,“杨哥,快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宽衣解带,同床共枕……
黄杨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制止了脑内乱飞的想法。不共枕,各盖各的被子,兄弟之间这样很正常……
他慢慢走过去。
江羿绵拍拍床单,示意对方快点。
黄杨没管,他尽量忽略心中的异样,躺在了江羿绵旁边。
江羿绵保持侧躺的姿势,眼睛盯着他,嘴角带笑,像在期待什么。
黄杨眼睛看着他,手上默默地把被子拉高到脖子。
江羿绵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黄杨只能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塞。
江羿绵郁闷,怎么还是没发现。
他就不是个能藏惊喜的人,干脆一甩手,放弃让黄杨自己发现惊喜的想法,提示道,“杨哥,你摸摸枕头底下。”
枕头底下有什么?
黄杨眼睛还是盯着他,右手则往枕头下面伸。
他左右摸索,好像摸到了几张纸。拉出来一看,是两个鼓鼓的红包。
黄杨一下子坐起来。
“这是……”
江羿绵好像也挺惊讶,“怎么是两个?”
两个不对?黄杨手里拿着红包,看向他,“两个?”
江羿绵仰着头看他手里的红包,“我就放了一个啊。”
黄杨干脆把枕头拿起来,一看,下面居然还压着一个。
他看向江羿绵。
“我也不知道。”江羿绵也看不明白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难道……”说完坐起来,把自己的枕头也掀开,果然看到有两个红包。
“我知道了,”江羿绵重新看向黄杨,“另外两个是外公外婆和我妈妈给的。”
黄杨看着手里的三个红包,呐呐自语道,“为什么给我红包?”
江羿绵把自己的枕头放回去,躺回之前的姿势,“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黄杨知道有些家庭过年会给小孩儿压岁钱。
“可是我……”我不是……客人吗?
江羿绵笑眯眯的,“这是我家的传统,过年的时候把压岁钱装在红包里,再把红包压在枕头下面,来年就会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黄杨想问他,是每个过年来江家的人都会得到这样的祝福吗?还是因为那个他一直不敢问江羿绵的问题:江家外公外婆,江妈妈,知不知道过年来他家蹭吃蹭喝的黄杨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
黄杨捏着手里的红包,指尖发紧,却不敢太用力,生怕弄坏了这几张红纸。
“江羿绵,”他看着手上的红包,轻声问道,“我来你家过年,你是怎么和家里人说的?”
说我无家可归吗?
江羿绵赶紧坐起来,他看向低着头的黄杨,“我,我就说你家过年没人,一个人,所以想让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黄杨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施舍,“我不要红包,我明天退回去。”
“不行!”江羿绵反驳完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他紧张地解释,“这是压岁钱,为什么要退?这是外公外婆给你的,给黄杨的,是给我的朋友黄杨的,不许退。”
黄杨顿了一下,“江羿绵,我不能一直要你的钱。”
江羿绵惊慌失措,他不是要拿钱强调什么,他只是觉得黄杨也应该有压岁钱。
“杨哥,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想。”
黄杨沉默着,不说话。
江羿绵就怕他不说话。
他咬咬牙,退了一步,“在我家过年,就是我家的孩子,这是长辈给小辈的。就算我不是长辈,你退了我的可以,其他两个,不可以退。”
黄杨还是沉默。
江羿绵快要没办法了,外婆说他倔,跟黄杨比起来,他哪里叫倔啊!
“杨哥,你不能这样,”江羿绵的话颠三倒四,“我认你叫杨哥,把你当朋友,当亲人,我想对你好。你不能把想对你好的人推开,他们……他们也会受伤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样,我……我想哭。”
黄杨听到这里,终于抬眼看他,灯光下的少年眼眶发红,看起来真的快哭了。
黄杨怕他哭,还怕他大半夜嚎。
“那我只收两个。”他说。
江羿绵眼眶还红着,里面的笑却遮不住,他小声嘟囔,“那好嘛。”
黄杨把三个看起来一样的红包摆在被子上,“哪个是你放的?”
“明天拆开看就知道了,现在不能拆。”
黄杨歪头看他,“明天才能拆?”
江羿绵点头,“必须放到第二天早上。”
黄杨又问,“你往里面放了多少?”
江羿绵想的是明天拆开了看哪一个里面装的最少他就认领哪个。
他东张西望,试图转移话题,“明天再说吧,现在很晚了。寒星他们在群里聊了好多,你要不要回几句?”
黄杨嗯了一声,又问:“到底放了多少?”
江羿绵一边怕说少了,一边又怕说多了。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吉祥数字,最后说,“我放了600。”
总不能比这还少,他想着。
黄杨以为给个两三百块已经很多了。他以前收到过最多的一次,是张院长偷偷给他的一百块,其他时候,过年都是只有十块二十块的。
江羿绵这小孩,居然给他放了六百。还有江外公江外婆,江妈妈给的,这要怎么还回去?
旁边的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你不要想着还给我!我不会要的!”
黄杨看过来,想再说点什么。
“我要睡觉了。”江羿绵果断躺下,被子拉过头顶,拒绝交流。
黄杨看着鼓鼓的被子,沉默几秒,然后轻轻笑了。
他把三个红包都放回枕头下面,关了灯,也躺下了。
躺下来后他伸手去拉江羿绵的被子,想让对方把头露出来呼吸,却拽不动。
“绵绵,”他叹了口气,“鼻子要露出来呼吸。”
江羿绵没回答,只是偷偷把被子往下拉,露出了自己的鼻子,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黄杨看他没再闷着,就翻身回来,平躺着。
他盯着黑色的虚空,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来时,往旁边看了一眼。
刚刚还闭着眼睛装睡的江羿绵这会儿歪着头,正偷偷看他。
偷看被人抓住,江羿绵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黄杨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