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因为在意，所以独特。
    江羿绵回去后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他虽然虎，也知道这个点老人家早就睡了，现在打电话肯定是找骂。
    不能打电话他就在私聊里留言。问附近求平安符灵验的庙，问怎么捐功德，又问养胃应该注意的饮食习惯。问饼干需不需要配牛奶吃，蔬菜干好还是水果干好。问胃不好可以吃哪些零食，有没有适合泡水喝的东西。问了一大堆，全是关于黄杨的。
    写完留言，他看着阳台上洗手的黄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觉得脏了。就去了阳台，挤在黄杨旁边洗手。
    今天抱过黄杨之后，他突然发现杨哥很好抱，软软的香香的，真应了上次吴青籁说的那句形容——冰淇淋和“冷香丸”。
    天天在球场流汗的、有着吴青籁所谓“男人味”的江羿绵，对黄杨身上的味道生出了好奇心：为什么大家都是会流汗的男人，黄杨是香的，而我是臭的？
    他站在黄杨身边，趁黄杨低头的时候偷偷去闻对方的头发。
    他闻到洗发水的味道，是307宿舍统一的茶香味。
    难道是衣服？可是大家用的是一样的洗衣液。很大一袋的薰衣草味洗衣液，足足10公斤，当时几人轮流着一路从快递站抬回来的。
    江羿绵瞄了一眼台子下面还没分装的那袋洗衣液，才用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大半袋还躺在桶里。这也没换味道啊，还跟上学期买的一样。
    也不是衣服，那是因为什么？
    307的生活用品，洗头的共用，洗衣液共用的，沐浴露也是大瓶共用就连保湿涂脸的护肤品，都是吴青籁接广告的样品，统一团购价，而且黄杨平时也用这种东西。
    要说不一样的，只有洗脸的东西，还有牙膏的味道不一样。
    总不能是因为牙膏吧？江羿绵盯着架子上的一排漱口杯，牙膏用在嘴里，这轻易也闻不到啊。难道我抱杨哥的时候他朝鼻子我哈气了？不可能吧。
    那就只能是洗脸的了。
    杨哥用的香皂而我用的火山泥，应该是因为这个才味道不一样吧。
    江羿绵最终确定了一个“嫌疑对象”——黄杨洗脸用的香皂，并且打算自己也试试。
    他朝擦手的黄杨走近一步，“杨哥，你洗脸的香皂能借我用一下吗？”
    “闻着怪香的，我也想买一个用用。”
    黄杨的香皂是牛奶的，一个不怎么出名的老牌子，便宜，好用，性价比高。他青春期长痘的时候一个一起兼职的姐姐推荐的，黄杨用了好多年。
    这个香皂吧，各方面都挺好，就是，不太高端，和江羿绵不太匹配。
    自己用还行，让他推荐给江羿绵，黄杨就有点犹豫。
    “就是牛奶香皂，没加其他东西，牛奶皂都是这个味道。”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对方可能会误会，他抿抿嘴，“你用吧。”
    “还是不用了，”江羿绵看出来他的不适应，“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什么牌子的，我网上买一块，几天就到了。”
    “不你先用，”黄杨赶紧解释，“用了觉得可以，你再买。我不是不想给你用。我是……”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物质上始终斤斤计较的拮据感，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自我不认同。
    “那就好，”从小比他富足的小孩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呢。”
    黄杨微微一笑，“我怎么会。”
    怎么会嫌弃，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
    “那我等会儿洗完澡就用，”江羿绵灿烂一笑，“要先把澡洗了。”
    他撩起衣摆低头闻一闻，然后朝黄杨瘪瘪嘴，“打球打的一身臭汗。”
    黄杨“嗯”了一声，同时转身朝室内走，没敢去看江羿绵露出的腹部。
    今天实在……太超过了。
    抱在一起还不算，江羿绵还当着我的面撩衣服，黄杨眨眨眼睛，我要离他远一点。
    黄杨又在用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修图，江羿绵路过的时候动了小心思。
    他抱着衣服，装作好奇凑上去看，实际上凑近了去闻黄杨身上的味道。
    “杨哥，你们专业以后毕业了，工作内容就是这样吗？放大缩小切换把小池塘修成马尔代夫？”
    说着他看见黄杨一个复制把人物右边的双眼皮复制到了左边，手动造出一个欧式大眼。
    他发出惊叹，“我靠平地起高楼啊！”
    他的声音炸在耳边，黄杨想忽略都难。
    黄杨伸手揉揉耳朵，揉掉了耳后被热气惊起的小颤栗，“嗯。”
    本来想闻味道的江羿绵忘了开始的目的，他的视线被黄杨的耳朵吸引。白玉雕琢精致小巧的耳朵，耳尖上泛着粉红。
    是冷吗？还是害羞？上一次看江杨哥耳朵红是因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在医院上厕所……
    江羿绵默默后退半步，给害羞的人让出了空间。
    “你们专业……真有创造力。”
    黄杨放下手，还是背对着江羿绵，声音含糊不清，“嗯，”
    江羿绵强迫自己从耳朵上移开视线，他盯着黄杨放在鼠标上的手。
    以前没发现，杨哥的手还挺好看，怪不得短视频上那么些人夸杨哥的手，怪不得他们都说想牵什么的……
    我在想什么！江羿绵打断思维，“我去洗澡了！”
    说着就开门出去。
    黄杨的“嗯”刚说出口，他已经跑进了卫生间。
    看着窜进去的江羿绵，黄杨抿着唇，有些疑惑地眨眨眼。
    正剪视频的吴青籁一回头就看见了被江羿绵飞快关上的门，他又看看坐在自己后面发呆的黄杨，见怪不怪地收回了视线。
    没闻到黄杨身上的味道，江羿绵只能往身上疯狂抹沐浴露。都是一样的东西，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洗香香。
    事实证明多抹沐浴露是没用的，新鲜出浴的江羿绵闻闻自己的胳膊，像被茉莉花腌入味了，齁甜齁甜的，一点也不像黄杨身上那种清香。
    他决定还是再试试黄杨的香皂，说不定就是差在洗脸上了。
    周身香味浓郁的江羿绵穿着和黄杨同一瓶洗衣液洗出来的睡衣，拎着半瓶洗衣液，走过四个舍友，走出了寝室。
    吴青籁是四个人中鼻子最灵敏的，他一扭头，“什么味道过去了？”
    这方面黄杨比他只逊色半分，“一种熟悉的花香。”
    赵寒星能排第三，“这是我们沐浴露的味道。”
    最末位的刘宴安靠视觉多过嗅觉，“刚刚江羿绵出去了。他不洗澡了吗？应该是他身上的味儿。”
    一直认为“男人味”是男人身上的臭汗味的小吴同学：“他这是用了多少？这么香！”
    赵寒星大概估计了一下，“根据香味判断，大约是平时的三倍。”
    刘宴安“咦”了一声，“怪不得，好大一股味儿。”
    其他三人同时看向刘宴安，原来你闻得到？
    刘宴安不明白为什么，“干嘛看我？我说错话了？不是你们说的很大味道吗？”
    聚在他身上三道目光同时撤走了。
    “等等，”吴青籁发现了个问题，“他用了三次的量？”
    吴青籁这个人很奇怪，他在某些方面慷慨大方，又在某些方面小气巴拉。
    还好他遇到的是些“志同道合”的舍友。
    “好家伙！叫他赔一瓶。”
    “一瓶有点多了，一顿早饭吧。”
    “什么一顿早饭，一星期早饭。”
    “一个月早饭！”
    于是江羿绵从洗衣机那儿回来，面对的就是舍友的“审问”和“罚款”。
    罚款的金额也不大，两包卫生纸，几块钱。
    江羿绵被盯着用手机转账，直到5块钱“巨款”被转到宿舍财务吴青籁手机里，围着他的几个人才散开了一些。
    坐在座位上的江羿绵哭笑不得，看向了离他最近的黄杨。在这欢乐的气氛里，对方正扶着椅子笑，睫毛煽动，眼皮微阖，好不开心。
    脸上夸张的假哭再装不下去，江羿绵眨眨眼，也跟着笑了。
    被放过的江羿绵继续对气味的探索，他来到阳台，用的黄杨的牛奶皂洗了脸。
    皂是香的，一股淡淡的甜味。
    江羿绵闻闻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点像，但是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
    他又闭着眼睛试图闻一下自己的脸，好像没什么味道。
    也许是用量不够，他盯着黄杨还剩大半的香皂，我也买一个杨哥这种香皂，洗两三遍脸，应该就像了。
    他兴冲冲去找黄杨要链接。
    黄杨给他指路了一个店铺，专门卖老国货的。
    想到小白那样的家庭都不太喜欢用国货，他不放心，又多问了几句。
    “你是喜欢那个味道吗？可能是因为你第一次闻。要不你先用我的，用一段时间，真的合适你再买。”
    江羿绵朝他摇头，“我自己买，我想洗三次，你那块香皂不够用。”
    想到他刚刚才因为用了三倍量的沐浴露被罚了钱，黄杨闭嘴了。
    江羿绵找到了黄杨独特气味的来源，满意了，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修图的黄杨又是今天最后一个睡觉。
    被他上床动静吵醒的江羿绵已经睡了一觉，迷迷糊糊掀开床帘去看。
    黄杨躺了一半的动作顿住，扭着头就看见了懵懵的江羿绵。
    对视之后他脱开而出一句“晚安”。
    已经在私聊里和黄杨说过晚安的人迟钝地眨眨眼睛，下意识回了个“晚安”。
    说完晚安他似乎是忘了自己在干什么，看着黄杨不动了。
    看着这样的江羿绵，黄杨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他语调温柔，像在诱哄，“睡吧绵绵。”
    “哦。”
    江羿绵就乖乖松开帘子躺回去了。
    真可爱，黄杨笑得更开心了。
    今天早起上厕所的江羿绵逮到了早起的黄杨。
    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表，才6点40！怪不得昨天他起来的时候黄杨不在。
    “杨哥，”他站在黄杨旁边，“你昨天也起这么早？”
    黄杨正在刷牙，不方便说话，就点了点头。
    这也太早了。
    江羿绵摸摸发痒的下巴，“你昨晚几点睡的？我好像记得你跟我说晚安来着。或者是我做的梦？”
    旁边人刷牙的手停了一下，黄杨还以为江羿绵会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黄杨吐掉嘴里的泡沫，又用清水洗了嘴巴周围。
    “你没记错。”
    “我昨天是和你说晚安了。”
    原来真说了。
    江羿绵扣扣下巴，“你昨天几点睡的？”
    “12点。”其实是12点半。
    黄杨放下拿下擦脸的毛巾，看着江羿绵，提醒道，“江羿绵，你长胡子了。”
    除了刘宴安，307的人最开始都是不长胡子的。
    刚开学那阵大家也讨论过，一致认为是因为年龄，黄杨也认同这个说法。
    后来黄杨也19岁了，还是没长出胡子。大家就渐渐改变了想法，可能不止需要年龄，身体强壮也是重要因素，毕竟是雄性激素嘛。
    这学期开学，年龄排第四的赵寒星下巴上也冒出来胡茬，关于年龄和强壮的论断被推翻。
    在年龄上赵寒星前面排着黄杨和江羿绵，在身体素质上他前面还排着一个江羿绵，怎么看也该江羿绵先长胡子才对。
    吴青籁总结出第二个理论，还是基因最关键，注定不长胡子的人再怎么练也长不出来。
    黄杨同意这个观点，他连腿毛都不长，不长胡子也正常。再说不长就不用浪费时间刮胡子，他还挺愿意没有胡子的。
    吴青籁也不喜欢长胡子，他以前觉得会影响颜值，现在学了化妆更不喜欢了，因为胡子剃不干净会影响化妆。
    没长胡子的人里江羿绵是最佛系的那一个。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长，因为他爸是每天剃胡子的。又不在乎什么时候长，长了就收拾不长就不收拾，有空就收拾没空就不收拾。不长无所谓，长了也无所谓，他不在意。
    现在胡子搞偷袭，不是在江羿绵想象中的每天上班的年纪，而是在每天上学面对同龄人的年纪，江羿绵就有点不开心。
    江羿绵捧着小镜子一个劲儿的打量，想着吴青籁说胡子影响颜值说的没错。长胡子的我看上去比杨哥年纪大，都不在一个年龄阶层了。
    他有些生气地用手去抠下巴上短短的黑茬，长那么早干嘛呀？
    被嫌弃的胡子像一片斑点，落在粉白的皮肤上，江羿绵蔫巴巴地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委屈大了。
    黄杨走过去，喊拿着镜子不放的委屈小狗，“去吃早饭？”
    小狗哭丧着脸，“杨哥，我不要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