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时针往前转动一圈半，错误时间变成了正确时间。
    在307其他人都往外面跑的时候，黄杨一个人留在广夏，正式开始了他的假期打工生活。
    节假日的火锅店比平时忙，直到下午快两点，客人少一些了，收银台的黄杨才有空坐下来好好吃没吃完的午饭。
    答应江羿绵按时吃饭的第一天，就没能好好遵守约定，心虚的黄杨打开了手机，想看看江羿绵有没有查岗。
    和江羿绵的私聊安安静静，并没有查岗。
    黄杨松了一口气。
    松完他又有点失落，江羿绵回家陪亲人，大概想不起来监督他的事了。
    吃完饭的黄杨得了一点空闲时间，随手翻了翻社交软件里的其他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了表白墙上的一条帖子。
    被偷拍的人黄杨认识，粉头发花衬衫，手里提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小行李箱，是307最潮的吴青籁。
    潮人这次上表白墙的不是因为他这一身穿搭，而是因为他身边的坐骑——一辆贴着红裙黑发动漫御姐车衣的红色跑车。
    很扎眼，很瞩目，很炫酷，和吴青籁当初向室友们描述的一样。
    偷拍的人用了n多个感叹号表达自己的喜爱，评论区一连串动漫头用户用更多的感叹号表达了自己的膜拜。
    可以总结为两个字：“有钱”。
    黄杨把这条帖子转发到了宿舍群，并@吴青籁。
    忙着自驾游的人大概是没空，没回复。倒是早出门的刘宴安秒回了条[酷哦]。
    过了一会儿江羿绵在群里回了个大拇指，又问黄杨今天的兼职结束了吗？
    黄杨回他：[还没有]。
    江羿绵接着又问他几点吃的午饭。
    黄杨心虚地回了个[12点半]。
    回完他忐忑地盯着手机，等待对面的回复。
    对面回过来的不是群消息，而是一通电话。
    “你就像烟火的美丽那么美丽……”
    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并发出无法忽视音乐声。黄杨看着屏幕上那个备注为“江羿绵”的号码，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紧张的人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店员看过来，才缩在收银台接了电话。
    “喂？”他用手挡着听筒小声说话。
    江羿绵那边有点吵，像什么机器的声音。
    “哈喽呀杨哥，听得到吗？”嘈杂环境里江羿绵的大嗓门派上用场，电话另一头的黄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得到，”黄杨说，“你在干什么？”
    “刘叔叔在翻土，有点吵，我回客厅和你说。”
    江羿绵边说边拿着手机往门洞走，黄杨听见他拿开手机和谁喊了一句“我去接电话”，大概是江外公和江外婆。
    过了一会儿江羿绵的声音靠近手机，问黄杨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休息，现在不忙。”
    江羿绵问：“你今天的兼职是什么？”
    “火锅店收银。”
    黄杨在餐饮行业待久了，什么都会一点。最开始他去打工都是做是学徒，负责在后厨帮忙，打下手。
    有一次甜品店的老板发现了他的其他作用——每次他出来送面包前面买面包的人会为了看他多在店里留一会儿，于是老板就叫他到前台来跟着学收银。
    买甜品的人无论男性女性，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哥哥总会多几分耐心，黄杨站前台那几天，确实为店里招揽了不少客人。
    老板就让他留在在前台收银。
    那个月店里生意好，老板后来还给黄杨发了奖金。
    前台收银比后厨轻松得多，黄杨之后再找工作，就更多找这方面的。
    因为常常在前台，黄杨熟悉各种收银系统，台账也会做。此外他还会盘点和收货、考勤以及一些简单的行政。除了技能方面的提升，他还因为接触很多人，学会了怎么应付刁钻的客人。
    前台和收银的工作对黄杨来说是最得心应手的。
    但是江羿绵对这种工作不熟悉，他所知道的火锅店收银是需要一直站着的。
    “累吗？周围有没有椅子，累了就悄悄坐一下。”
    黄杨摇摇头，摇完才意识到现在是在打电话，又说了句不累，“我现在就是坐着的。”
    “那就好。”江羿绵说。
    正好这时候黄杨搭班的晚班前台来上班了，黄杨就举着电话去了外面。
    “翻地是要种新的菜吗？”
    “嗯。打算种点黄瓜、生姜、土豆和芹菜。”
    “这样啊。”
    话题聊到这里，黄杨一时没了话。
    “火锅店吃饭挺晚的吧？”江羿绵突然说。
    “是啊，中午客人很多，快到2点才……走完。”黄杨差点把真正的吃饭时间秃噜出去，连忙找补，“还好我在前台可以偷偷吃饭，12点半就吃完了。”
    江羿绵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轻轻“哦”了一声。
    听着他这一个意味不明的“哦”，黄杨抿抿嘴，赶紧转移话题。
    “你回家也睡午觉吗？”
    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换题转的略显僵硬。
    江羿绵啊了一声，“今天没睡，中午我妈拉着我一起看电影。”
    黄杨眨眨眼，原来江妈妈也回家了。
    “看的什么电影？”他轻声问。
    “名字忘记了，反正是个鬼片。”
    黄杨记得江羿绵害怕这个，“你不是……”
    江羿绵就笑，“是啊，我妈也怕，但是她只是一个人不敢看，她喜欢拉别人陪她看。”
    这种找虐的行为黄杨表示不理解。
    “你们……看得到结尾吗？”
    “看到结尾了，”江羿绵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不看到结尾我妈不会放我走的。”
    黄杨抿抿嘴，“你，怕不怕？”
    “还好吧，就是一个被丈夫家暴的女人在装神弄鬼，前面挺吓人，后面是查案子，把人找到就结局了。”
    黄杨点点头，“那就好。”
    按一般情况聊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黄杨舔舔下唇，不太想结束。
    “回家好玩吗？”
    “好玩啊，”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响亮，“你下次一定要来。现在没那么冷了，我可以带你下河玩。”
    黄杨笑着说了声好。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喊声，声音洪亮，好像是江外公。
    江羿绵对着手机说：“杨哥，我外公叫我了，下次再聊啊。”
    黄杨赶紧说了再见。
    挂断电话之后黄杨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往火锅店里走。
    下午推开火锅店后门的时候，黄杨遇到了一直被雨打湿的小鸟。
    其实没有下雨，被打湿的也不是小鸟。
    只是一个抱着膝盖的女孩子坐在台阶上，穿着一件明显被弄脏了的粉色裙子，哭得很伤心。
    黄杨翻出兜里的纸巾，拿出来两张，在她身边蹲下。
    “需要纸吗？”
    听到声音的女孩子停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说话的人。
    看到黄杨那张带笑的脸，她顿了一下，快速抽走了那张纸。
    “谢谢。”她哑着声音说。
    说完又低头继续哭。
    晚饭时间已过，黄杨担心她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在她身边坐下了，就隔了一个坐人的位置。
    他坐下时特意弄出了声音，女孩能察觉到。
    埋头哭的人果然顿了一下，又抬起头看。
    黄杨又递上去两张纸，“还要吗？”
    女孩手里攥着被泪浸湿的纸团，看着他没动。
    黄杨看她不接，干脆把剩下的那一小包纸递了上去，“都给你吧。”
    女孩没接那小包纸，只接了那两张拿出来的。
    她又说谢谢。
    黄杨轻轻笑了一下，“不用谢。你手机还有电吗？这边晚上人很多，要不你打电话找人来接一下？”
    人很多，意味着鱼龙混杂，治安不全面。
    女生点头又摇头，“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手机，还有电。”
    黄杨不再看着女生，转头看天空，“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正好走累了。”
    再往前走就是步行广场，没有人走累了会选择在商业大楼外面的台阶上坐着休息的。
    女生捏着两张干净的纸，抿了抿唇。
    黄杨好像真的走累了，也学女生抱住腿，把脑袋搭在膝盖上。
    俩人都没说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是不是很丑？”女生突然问。
    黄杨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意思，于是扭头往这边看，“什么？”
    “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一点都不楚楚可怜？”女生朝他仰起脸，露出自己被眼泪晕开的眼妆，她问黄杨，“是不是让人看了就恶心？”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黄杨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都哭了，管它是什么样子，哭完再说。”
    他语气温柔，笑容浅淡，明明是以旁观者的姿态说这句话，却奇异地起到了安慰的效果。
    女生明显一愣，然后她笑了，眼泪也掉得更凶。
    “是啊，我都哭了，还管别人怎么看我？”
    她狠狠用纸巾抹了一把脸，把乱糟糟的眼睛擦干净了些。
    然后她朝黄杨伸出手，“麻烦再给我一张纸。”
    黄杨把刚刚她没接的那包纸给了她。
    看小姑娘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了，黄杨才开口问，“要聊聊为什么哭吗？”
    “事情挺多的。”女生伸手抓抓凌乱的长发，语气漫不经心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女生慢慢地说，黄杨也就慢慢地听。
    聊了十几分钟，大概是聊完了，女生做了一个总结。
    “总结起来就是，今天被同事栽赃背了黑锅，又被新上任的经理拿来当了三把火的柴禾，然后发现渣男劈腿了，我爸妈还打电话找我要钱。”女生朝黄杨一笑，“然后走到这儿又突然想起来那房子是和渣男一起租的，好像没地方可以去了。”
    黄杨轻轻皱眉，“房租是你在付吗？”
    “是啊，”女生笑得很苦涩，“白吃白喝供着的，结果人家觉得我不贤惠，成天只有工作。”
    “应该走的人是他。”黄杨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女生掏出包里的化妆品开始补妆，“等我回去就把他赶走。”
    面前的人不再像刚刚那样颓废，显然已经振作起来。
    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只在表面假装坚强，但起码黄杨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住的远吗？”黄杨问她，“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女生礼貌地笑笑，“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自己走了回去就行了。”
    黄杨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女生说：“再见。”
    两个从头到尾没有交换过姓名的人，互相陪伴了十几分钟，又分开了。
    火锅店离学校稍远，黄杨是坐公交车回去的。
    只用坐四站，很快就到了学校。
    学校里虽然有不少选择留校的学生，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冷清不少，学校门口的小摊子明显少了很多。
    黄杨看了看时间，7点过几分，这个点吃晚饭是赶不上了，去食堂只能吃个面。
    外面倒是还有一些在做饭的小店，不过想想自己的钱包……黄杨选择去吃食堂。
    往食堂走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一回头看又没有。
    黄杨不像江羿绵怕那些东西，他比较怕人，他觉得人更可怕。
    他看着地上的落叶，要是有人在学校里抢劫……
    不过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次，他暂且放下心中的担忧。
    黄杨顺利走到了食堂。
    食堂果然已经收菜，黄杨点了份鱼丸面，然后找了个位置坐着等。
    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是7点23分，江羿绵发的消息是7点19分。
    [江羿绵：杨哥，晚饭吃的什么？]
    黄杨赶紧回复[吃的面]。
    对面应该是现在有空，消息回得很快，又问他今天喝了多少水。
    说起喝水黄杨底气足了不少。
    [黄杨：已经喝了四分之三了]
    他刚回完，食堂窗口就开始喊菜。
    “二两清汤面，谁的二两清汤面？加鱼丸的二两清汤面！”
    黄杨赶紧站起来，“我的我的。”
    等他端着面回来，江羿绵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一大堆了。
    [可以，喝的好]
    [你什么时候下班？回去的时候看看饮水机的水温怎么样]
    [我今天试了一次，45度是最合适的，60度要稍微烫一点]
    [它是保温式的，烧过一次开水之后就会一直保温，然后凉了放到温水里]
    [大概两三个小时会自己烧一次水，你要是晚上觉得吵，就把后面那个红色的按钮关了。那是单独控制烧水的，不影响冰箱和保温]
    [不过关了之后第二天早上记得打开，不然接不出温水]
    黄杨捧着手机，给他回了一段字。
    [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我回去试一试，既然你喝45度刚好，我喝应该也差不多。觉得吵我会去关开关的。]
    那边回的很快。
    [江羿绵：嗯，你自己看怎么弄方便，反正使用权在你]
    [江羿绵：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最近学校里人少，别抄近路，走路过图书馆那条]
    黄杨回了个[好的]。
    江羿绵说：[那先不聊了]。
    黄杨回了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