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心理学——既然有小孩心理学,当然也有大人心理学。
夏天的太阳比冬天的更敬业些,离开的步伐会更慢。黄杨他们上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橘色的晚霞。
小白被黄杨抱起来,抬眼就看到了远处海上的日落。
看见这样漂亮的景色,他觉得日落一点儿也不悲伤。
他又抬头看黄杨,他的家教老师把目光停在海面上,眼睛里面有橘色的日落。
这双眼睛里的日落和他看到的日落好像不一样,小白觉得那是悲伤的日落。
于是他不解地问黄杨:“小羊老师,你现在也像小王子一样感到悲伤吗?”
“没有,”黄杨轻笑着说,“我觉得日落很美。”
只是日落是光明的终点,日落之后就是黑夜。所以虽然日落很美,但美得悲伤。
就像黄杨这几天的心情一样。
“你撒谎。”小朋友戳穿了说违心话的大人,“你明明很难过。”
黄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确实很难过。
在一个动词关联到一个名词的时候,在“放弃”后面接着“江羿绵”的时候。这种关联一出现在黄杨脑海里,他就开始难过。
以前这种难过是非机体的痛苦,折磨的是黄杨的心灵。
在被戳穿的这一刻,它们突然变成了具象化的东西。
黄杨的难过找不到出口,被困在身体里,像瓶子里的水,晃荡着,要撞痛每一个角落。
他觉得累,就把小白放了下来。
被放到地上的小朋友给黄杨阐述他不相信的理由。
“我很了解大人的!我的乐趣是研究大人,既然有小孩心理学,就有‘大人心理学’,我研究的就是大人心理学。”
黄杨蹲下来,打算听下朋友的研究成果,“小白发现了什么呢?”
“那可太多了。”小白背着手,又摸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模仿电视上的老学者。
黄杨只觉得他可爱,给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这么厉害啊。”
小学者挺胸抬头,给他讲自己的发现,“大人看见漂亮的花会说花好看,看见漂亮的树会说树好看。看见漂亮的自己,却说“这不是我”。难道镜子会骗人吗?”
原来小学者发现了现象,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黄杨就给他解释,“镜子不会骗人,可是光会。”
小学者又问,“那眼睛会骗人吗?”
黄杨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轻轻笑了,“眼睛说:我不会。”
小学者迷糊了,变成了撅嘴巴的可爱小孩。
“那是谁在骗人嘛?”
黄杨伸手轻轻点了他撅起的嘴,“是嘴巴!我的小哲学家。”
小哲学家晃晃小脑袋,“所以小羊老师的嘴巴会骗人,明明心里感到悲伤,却和我说不悲伤。”
黄杨无奈地把小朋友抱进怀里,“骗不过你,你是最聪明的小朋友。”
小朋友得意地“哼”了一声,伸出双手抱住了黄杨的脖子。
抱了一会儿,黄杨就把小朋友放开了。
小朋友看着黄杨装着落日的眼睛,问他:“小羊老师为什么悲伤?”
黄杨摇摇头,“老师不能告诉你。”
小朋友不明白为什么。
“小白,有些人的悲伤是不希望被人发现的。如果你发现了,他说你看错了,就是不愿意告诉你的意思,我们就不要再问了,好吗?”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黄杨,“只是悲伤要这样吗?”
“不只是悲伤,”黄杨轻声说,“还有难过、难堪、痛苦、孤独、犹豫、沮丧,这些负面情绪都是。”
小朋友摇摇头,“我听不懂。”
“没关系的,”黄杨说,“你可以先记住一件事:别人说不愿意的时候不要一直追着问。”
“我记住了。”小朋友点点头,“小羊老师,我不问你为什么悲伤了。”
黄杨摸摸他的脑袋,“对,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你做的很好。”
“嗯!”
在黄杨和小白看日落的时候,江羿绵正在宿舍里来回独踱步。
他今天从一起打篮球的同学那里加上了[石头记]石启明,表明来意后,对方把自己男朋友林泉,也就是啦啦队跳舞那个男生推给了他。
林同学给他出主意,要先打探清楚被告白的人的兴趣爱好,然后根据爱好对症下药,这样成功的机会才大。
于是他各处向人打探黄杨的喜好,向每一个和黄杨走得近的人旁敲侧击,试图知道黄杨喜欢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算熟悉黄杨的人,只是说到黄杨的爱好的时候,他想不出来。
体育课选羽毛球是因为课程轻松不累人,元旦上台唱歌是因为缺人去救场,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兼职,休息时间要么坐着发呆要么单纯休息。
要是非要选出什么是黄杨喜欢的,江羿绵只能想到两样:饼干和数独小游戏。
这要怎么对症下药?
江羿绵撇撇嘴,原来我还是不够了解杨哥。
他暗示明示问了好几个人,最后终于从黄谷多那里得到一个重大发现:黄杨喜欢文艺,喜欢古诗词,喜欢诗歌。
爱好是挖出来了,也可以对症下药了。喜欢古诗词就写情诗,喜欢文艺就把告白的词儿准备得浪漫一点。
办法就在眼前,问题是江羿绵不会写诗歌。
吴青籁把他绞尽脑汁写出来得四行字发到评论区,粉丝们都劝他换个办法。
可是这玩意也不能找人代写啊。
江羿绵快愁死了,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就是憋不出来一首漂亮的情诗。
有粉丝说要不写情书吧,情书没有格式要求,会简单一些。
情书是没有情诗那些格式要求了,一行想写几个字就写几个字,可是江羿绵遣词造句的天赋实在难救,写出来的情书把吴青籁看的直摇头。
所以江羿绵又开始来回走了,停都停不下来。
吴青籁坐在旁边笑得很开心,笑得江羿绵更心烦了。
江羿绵走了几圈,又站到吴青籁旁边。
“籁籁,你再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的办法,能让人一晚上就能写出漂亮的情诗的?”
“我早帮你问了,”吴青籁抓着椅子抬头看他,“但你也知道嘛,找人帮忙肯定是需要付出点报酬的。”
“他们要多少报酬?”
江羿绵以为是发红包什么的。
吴青籁拿着手机,笑得很奸诈,“他们说:帮了你,你的老婆可以给我当几天老婆吗?”
那肯定是不可以,江羿绵立刻就大声拒绝了。
吴青籁左右晃晃身体,悠哉游哉地笑,“那就没办法了,他们说,最不喜欢的就是帮别人追老婆。”
江羿绵泄气地回到自己椅子上坐着。
“写情诗怎么这么难啊?”
吴青籁低头又把评论区翻了一遍,然后决定看戏,“你自己去评论找找吧,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我是没看到什么靠谱的。”
江羿绵趴到桌子上,颓废地点点头。
难啊难啊,江羿绵看着桌上那几张写着“情诗”的纸,急得拿脑门去顶桌子。
网友里还是有靠谱的人,稍晚一点的时候,吴青籁从新发的评论里找了一条可以用的,截屏给了江羿绵。
[可以从古诗三百首里面摘抄。句子要好看,寓意不能少,最好能对上现实。能唱出来更好。]
江羿绵一下子就坐起来,对呀,可以抄古人的啊。
他立刻就打开浏览器搜索情诗三百首。
诗人们写的情诗都很好,什么红豆相思豆,折柳代表留,浮世三千吾爱有三……这些东西单独看或者两个放一起都还好,像江羿绵这样全都抄在一起的就不大可以,像大杂烩。
新鲜出炉的“情诗”被发给吴青籁,然后又被发到了评论区。
网友给吴青籁发的图片锐评:[无龙头无凤尾纯猪肚]
下一面一串的回复都是劝“室友哥”放弃写诗的。
江羿绵时刻关注评论区,自然也看到了这些评论,当时就被打击到了。
“不写了。”他赌气地说。
吴青籁叹了一口气,“不写也好,看你的诗也挺折磨的。别到时候杨哥看了这诗可能都没空想是不是情诗,光想着给你找错误了。”
江羿绵一下子就回了头。
黄杨家的小狗有点凶。
“说着玩的,”吴青籁尴尬一笑,“你就写大白话呗,就写你想对杨哥说的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然后再整理一下顺序,这不就是一封情书了吗?肯定有你的个人特色。”
情感大师笑得高深莫测,“毕竟鲁迅说过:真诚才是感情里的必杀技。”
真诚才是小狗的必杀技。
吴青籁偷偷把“必杀技”前面换了个定语,没让江羿绵知道。
江羿绵听了,江羿绵不写情诗了,江羿绵开始思考自己有多少想对黄杨说的话。
江羿绵埋头开始写,一下子就写了一大篇。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多到词穷的人竟然也会觉得写一封情书如此简单。
在黄杨回来之前,江羿绵把那一大篇字句输入电脑,分别编好号码,然后排序。
不同的词语,不同的句子,前后文不同,最终表达的意思也会有很大不同。
江羿绵反反复复排了好几次,刚弄好第一段,黄杨就回来了。
听见有人开门,他赶紧切换界面,思维导图一样的电脑界面瞬间变成一排又一排的代码。
小狗扭头看见了黄杨,脸上的紧张一下就变成了笑,“回来了杨哥?”
黄杨“嗯”了一声,慢慢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因为上一秒还在电脑上排序想对黄杨说的话,现在这一秒,江羿绵脑子里全是那些以“黄杨”开头的句子。
“杨哥,”江羿绵整个人隐隐透着兴奋,“你走路回来的吗?”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吴青籁扯扯嘴角,这问的不是废话?黄杨哪次不是走路回来的?
“走路回来的。”黄杨没嫌弃江羿绵问废话,反而很有耐心回答了他。
吴青籁嘴角的笑变了味道,果然只有杨哥会搭理这个大傻子。
大傻子没话找话,“今天卖鱿鱼烧的叔叔来了吗?”
黄杨放包的动作停了一下,“不知道,我没注意看。”
随后他又加了一句,“不好意思。”
江羿绵挠挠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没看就没看,我随便问问。”
黄杨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下,宿舍突然变得很安静,江羿绵迟钝地察觉到黄杨的不对劲。
吴青籁早他一步,已经在私聊里戳了他好几条。
[杨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快问问]
[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快去关心他]
江羿绵看着他这几条消息,更加确定自己没感觉错。
他的脚用力往地上一蹬,把自己滑到了黄杨身边。
“杨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黄杨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有点累。”
江羿绵立刻问是不是每天家教太累了,又问黄杨要不要换工作自己可以帮忙。
黄杨说不是,“今天和小白去看日落,抱了他一会儿,手有点累。”
江羿绵立刻就叫嚷起来,“怎么让你抱?小孩子多重啊,他家没有保姆吗?抱了多久?肯定手疼吧,快我帮你按一按。”
一个成年人,不至于因为抱了一个小孩一会儿就累成这样,吴青籁心思微动,觉得这只是黄杨找的借口。
黄杨确实是找了借口。
他把手背到身后,没让江羿绵碰到,“不用了,挺久没干体力活,我歇一歇就好了。”
江羿绵还想伸手,“我帮你按一按,不然明天起来更疼。”
“真的不用了,”黄杨的身体往后仰,“我想洗澡睡觉了。”
江羿绵早就吸取过教训,根本不敢逼黄杨。
他只能不放心的叮嘱,“那你觉得不舒服再找我按,我可会按肌肉了。”
黄杨笑着说好,又说了谢谢。
江羿绵没有办法,只能又退回去。
然后他看着黄杨从衣柜里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看来杨哥是真的想睡觉了,江羿绵确定黄杨只是累了,就不再盯着黄杨,继续研究他的代码。
吴青籁隔着纱帐往下面看,看完低头往外走的黄杨,又看看重新面向电脑的江羿绵。
他若有所思,怎么感觉俩人之间没之前那么亲密了?
磕学家先怀疑自己,难道我犯了恋综网友的通病,开窍了就不想磕了?不对啊,开窍了又不是公开,不至于我就磕不到了。
磕学家又开始怀疑他萌的cp,不是我有问题,是他俩有问题,肯定有什么事是我没关注到的。
吴青籁眯起眼睛,最近我要好好观察他们。
本来准备吃瓜看戏的情感大师放下手里的瓜,又举起了放大镜。让我来好好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