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期限——关于真爱的考验，从来没有期限。
    6月10号傍晚，江羿绵还是没收到银行卡的转账信息。
    趁着黄杨去家教没在旁边，他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江家的管家。
    “刘叔叔，晚上好，我妈妈回家了吗？”江羿绵声音如往常一样欢快。
    刘管家也一如往常的温和有礼：“晚上好绵绵，小姐打电话说今天加班，现在还没到家。”
    江羿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和亲人疏离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同样也是他妈妈不愿意做的。所以最近他和江女士的通话总是默契绕开和“男朋友”有关的话题，现在他打电话过来，却目的直指这件事，他很害怕会和母亲产生争吵。
    少年的不安和冲动在第一通电话不能顺利到达之时被削减，他最终决定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去揭开话题，于是委托刘管家帮忙找了中间人——江外婆。
    “我外婆在几楼？我想和她通个电话。”
    按理说“对峙”这件事江羿绵应该直接打江女士的私人电话，而不是江家的家庭电话。
    但在拨出电话之前，他想到对他和黄杨这段关系提出反对的是江家所有长辈，于是冲动了一把，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家里。
    现在他情绪和缓下来，就并不是非要打家庭电话了。
    刘管家当然知道家里两个老人的动向，“夫人和老爷现在一楼影音室，需要帮你把电话转过去吗？”
    “不用了刘叔叔，外婆看完电影的时候你和她说一声，我会打电话给她。”
    刘管家轻轻点头，“好的，电影大概30分钟后结束，我会向夫人转达的。”
    “谢谢刘叔，那我挂电话了，刘叔再见。”
    “小少爷再见。”
    电影在半小时后结束，刘管家及时进入影音室，打开了灯光，并告知沙发上的俩人江羿绵来电话的事。
    “绵绵打电话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江外婆听见这个消息有点着急，“小刘你把我的电话拿过来一下，在书房桌子上充电。”
    “别去书房拿了，我的手机在这，”江外公皱着眉，手臂往后一探，摸到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掏出了里面的黑色手机，“用我的打。”
    江外婆赶紧接过手机解锁，边输密码边问旁边站着的刘管家，“绵绵他有没有说什么事啊？他当时语气怎么样？有没有委屈？”
    江外公把胳膊放到膝盖上，另一只手放到妻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别慌，肯定没什么大事。他要是真着急就会直接给我们打电话，而不是让小刘转告你。”
    刘管家也赶紧给江外婆解释：“夫人，小少爷知道你在看电影，就说要等你看完。听语气不要着急，您别太担心。”
    江外公也安慰道：“他都上大学了，算半个大人了，遇到事自己也会想办法的，他聪明着呢，吃不了亏。”
    这边电话已经打出去等着接通，江外婆又被他们俩人劝慰了几句，心里没那么担心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再怎么长大，在我眼里他也是孩子。”
    电话打过去没响多久就被接通了。
    江羿绵的声音还是很欢乐而亮堂，“晚上好外公！”
    “绵绵，我是外婆。”江外婆语气温柔，“你刚刚给外婆打了电话吗？对不起，外婆的手机在充电，没有接到。”
    “晚上好外婆，我打的是家里的电话，您当时在看电影，是我让刘叔叔不要去打扰你的。”
    “绵绵打电话找外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需要外公外婆帮忙吗？”
    “是有一点点事想问，”江羿绵声音渐低，“旁边的外公能不能把耳朵捂一下呀，我想和外婆单独说。”
    旁边憋着嘴巴支着耳朵偷听的江外公立马就说话了，“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江羿绵声音也高了一些，“那当然是悄悄话呀，只和外婆说的悄悄话！”
    江外公不干，凑到话筒旁边放话：“我不捂耳朵，我就要听！”
    说完穿着黑色长袖的男人手臂往胸前一抱，端坐在沙发上，根本不打算走。
    “那我叫外婆把你耳朵捂着！”
    爷孙俩幼稚地较上了劲，江外婆无奈一笑，干脆打开了免提。
    ……
    屋内三人聊天其乐融融，谁也没发现刘管家是什么时候退出了房间，又带上了房门。
    江羿绵最开始的目的是找江家三个长辈对峙，问问是不是真的打算断掉生活费逼他放弃黄杨。
    后来他退一步觉得应该委婉一点，从江外婆这里入手。
    可是真的和江外公江外婆聊天之后，他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江家这几个长辈虽然在最开始反对他“祸害”黄杨，却也仅仅是“说反对”，并没有真的用什么极端的行为去“棒打鸳鸯”，去拆散他们。
    也许还要再委婉一点，他想，毕竟让家人伤心从来不是他的本意。
    于是这通名为“问问”的电话最后问的并不是生活费，而是其他事。比如怕热的人夏天怎么合理降温，饮食和生活上有什么注意的。
    江羿绵从小到大特别好养活，不怕冷不怕热，不怕蚊子不怕虫子，除了偶尔有点调皮和霸道，所以江家对他的养法一直是比较“粗糙”的方式。
    那个怕热又需要格外注意饮食的人是谁？
    通电话的三个人心知肚明。
    江外婆知道，但当作不知道，疑问都一一解答，对孙子嘘寒问暖的对象却一字不提。
    她对江羿绵和黄杨在一起这件事仍旧怀有担忧，但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她没法说怪谁，她只能当不知道。
    和江宅的电话结束，江羿绵打通了江女士的电话。
    当然，他在打电话之前给江女士发了消息。
    大概是加班结束了，江女士很快接通电话。
    “怎么了儿子？”
    “上班辛苦了妈妈。”江羿绵软着声音说。
    江妈妈的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砖上，像一首快节奏的舞曲。
    “还行，这点加班时间我给公司签了一个六百万的单子。”
    江羿绵立马大声夸赞，“江总，您太厉害了，您就是广夏冉冉升起的商业巨星。”
    江女士哼声一笑，接受他的吹捧，“说吧，‘巨星’的儿子，打个电话神神秘秘的干嘛？难道又想买什么新出的小摩托了？”
    “没力气骑车了江总，你儿子马上没钱吃饭了。”江羿绵可怜兮兮地说。
    高跟鞋的声音还在继续，“生活费用完了？我记得你以前都剩挺多的，江羿绵，老实交代，你买什么了？”
    江羿绵有点心虚，“就买了些衣服和电子产品，吃了几顿大饭店。”
    “没去看什么赛马比赛？”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敢发誓。”
    高跟鞋的声音停了，原来江女士进了电梯，“钱够用不？不够再给你加一万。”
    江羿绵嘿嘿一笑，“钱是够用的，就是您还没发给我。”
    “我说呢，原来是来找我要生活费来了。”江女士笑了，“今天太忙了搞忘记，我马上就转给你。”
    江羿绵笑眯了眼睛，“谢谢亲爱的妈妈，爱你。”
    江女士轻轻弯起嘴角，“就要个生活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还非要我找个人少的地方接电话，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江羿绵咧开嘴，“万一您心血来潮，想像电视剧里一样断生活费逼儿子和心爱的人分手呢？这可是豪门秘密，必须找个人少的地方说才行。”
    玩笑的语气，问的却是江羿绵的心里话。
    江女士笑容一顿，没说话。
    于是江羿绵也不敢说话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电梯门慢慢打开，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伸手要去接江女士手上的东西。
    但是电梯里的人没动。
    门外的司机小声询问：“江总？”
    江女士把文件放到他手上，抬脚走出了电梯。
    “儿子，不如我们今天聊一聊这个话题。”
    江羿绵张张嘴，嗡声答应了，“好的妈妈。”
    “聊一聊”的地点在车里。
    江女士独自坐在车里打电话，负责开车的司机则是拿着上司给的百元大钞，走进商业区最热闹的面包店，认真给自己的女儿挑选小蛋糕。
    江家母子俩现阶段的“聊一聊”，绕不开一个人的名字——黄杨。
    “你还在和那孩子谈恋爱吗？”江女士问。
    “妈妈，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的。”江羿绵回答说。
    拿电话的女人似乎叹了一口气。
    “儿子，妈妈不会拿生活费这件事来逼你们分开。但是你也该仔细想想，你才十几岁，刚成年的孩子，还在靠家里人给生活费的年纪，现在说的什么地久天长是算不了数的。”
    江女士语重心长，“所以再等几年好不好？你现在做的决定，几年后看就会不一样，不如你再等几年。如果几年后，你经历了更多，还是决定和那个人在一起，那你们再开始谈恋爱，行不行？”
    江羿绵边听边摇头，摇完才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
    “不是这样的妈妈，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浪费几年的时间去等待呢？而且我记得您教我过的：什么时候想出发了就什么时候出发，最想去做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江女士突然生出一股无奈，教会一个孩子勇敢的坏处，就是很容易变成冲动。
    “妈妈只是觉得，你该好好想想。”
    “我想得很清楚了妈妈，我十八岁了，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
    十八岁的江羿绵做下的恋爱决定，是十八岁的少年深思熟虑了很久的结果，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仔细斟酌过，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非常慎重的决定。
    “至于您说的几年后，我也不敢说一定会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明天早上我睁开眼睛，依旧会一想到黄杨就开心起来。”
    江女士张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羿绵表完决心，也不说话了。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儿，江女士先开了口。
    “儿子，感情不是儿戏，也容不得胡闹。生活的琐碎和柴米油盐会磨掉平常夫妻间的恩爱，也许，你也该去体验一下。”
    江羿绵不太懂这几句的意思，“您是说……”
    江女士抬眼看向黑漆漆的车窗，望向了远处热闹的商业街区，“知道黄杨一个月的生活费多少吗？”
    江羿绵只知道个大概，“一千左右。”
    停顿几秒之后，江女士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身边一般家庭的同学生活费每个月多少？”
    江羿绵想了一下自己周围的几个同学，像赵寒星、刘晏安、王简迩、秦文、陆行知他们，最后报了一个范围，“一千五到两千。”
    “那就两千。”江女士拍板定论，“下个月你的生活费就只有两千。儿子，你从小不愁钱花，自在惯了，是时候去体验一下买个鸡蛋都要斤斤计较的生活了。”
    这个决定绝对在江羿绵的意料之外，他苦哈哈地问：“亲爱的妈妈，真要用生活费来逼儿子分手啊？”
    江女士笑了一下，“我不是逼你，儿子，生活和上学不一样，你体会过了，才会明白妈妈说的。如果这之后你还是认为和黄杨在一起过日子是快乐的，甚至和男生一起过一辈子也可以，那妈妈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面庞艳丽的女人语重心长，“你就当提前体验和同 性在一起的、普通人的未来，好好感受一次，然后再告诉妈妈你的答案。”
    对面的人语气严肃而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于是听电话的江羿绵也慢慢收了笑容。
    “期限是多久呢？”他沉声问。
    “没有期限。”江妈妈说，“关于真爱的考验，从来没有期限。”
    “好。”江羿绵信誓旦旦，“妈妈，我向您保证，我会和他把日子过好的。”
    江妈妈轻轻歪头，“那我，拭目以待。”
    和长辈拍胸脯时江羿绵信心满满，挂断电话之后他却开始犯愁。
    上个月几万的生活费都不够用，这个月只有两千，要怎么花？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和黄杨说好上交生活费，这样的生活费交上去，和直接叫黄杨养自己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江羿绵还没开始所谓的“普通家境”生活，就已经皱了眉头。
    他最后能坚持到多久？现在谁也不知道。
    也许时间会给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