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
傅禾菀过去的时候,卫三正在院子里头煎药,看到福公公和傅禾菀过来的时候,眼神之中明显闪过一抹错愕。
“卫侍卫,前天夜里凌大人遇刺那事儿,圣上有话要问你,命奴才带您过去,您把这药煎好喽,给二少夫人便是。”
卫三疑惑,“给二少夫人?”
“自然是让二少夫人给凌大人喂药,早上那药啊,就是二少夫人给凌大人喂的。”
早上卫三不在值房,并不知道此事,闻言又是深深地看了二少夫人一眼,“那便劳烦二少夫人了。”
他家大人从不允许任何人来服侍他喂药,昨夜那般高热不退的情形下,大人都是强撑着身体,待药凉了之后一口灌下去的。
傅禾菀用小碗盛了药,敲了门走了进去。
凌隽驰床上的窗幔已经放了下来,窗幔之中,床架上挂着一盏灯,偶尔轻咳几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药就放到桌上,下去吧。”
那她倒是求之不得了。
傅禾菀走近,将药碗轻轻地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慢慢退了出去,待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她又用力拉了一把,门却纹丝不动。
“怎么还不出去?”
“凌大人,这门,似是从外面锁上了。”
翻书的动作一顿,凌隽驰撩开了床幔,但因这动作,脸色又变得煞白。
傅禾菀急忙过去,又不能搀他,只得轻声宽慰,“大人别急,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我去问问。”
比凌隽驰还心急的,应当是她。
她从琼华宫出来之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宫门子时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她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无法离开,今夜便要困在这宫中了。
“嗯,去吧。”
凌隽驰看她朝着他颔首,款款而行走到门口,轻轻地拍了拍门。
“外头可有人?凌大人唤人进来服侍!”
外面没有动静。
傅禾菀便提了提声音,“凌大人让你们去请太医院的人过来,还不速速开门?”
外面依旧没有动静,脚步声,交谈声都听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
傅禾菀回头看向凌隽驰,就看着凌隽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二嫂可知,还从未有人借着我的名义传话。”
傅禾菀微怔,急忙跪下,“凌大人恕罪,只因不借着大人的名义,宫中无人听我的,是我心急,犯了大错。”
是啊,她怎么敢这么做。
即便是再急,也不该犯这样的错。
“只是玩笑话,二嫂无需下跪。”
傅禾菀没起身,只因她实在是不知,她为何这般胆大,她本该小心谨慎的,也该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性子。
“凌大人恕罪,不会再有下次了。”
凌隽驰下了床,赤脚走到她面前,单膝同她面对面跪着。
“该是我说,日后不会说这种玩笑话了,你起来吧,我不愿看你跪着。”
傅禾菀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说的是,不愿看你跪着,不是看在广平侯府的面子上,不能看你跪着,而是出自他本意,不愿看你跪着。
一定是她想左了。
这只是凌大人顺口说的一句话,他若是客气热络起来,旁人是无法招架的,便会真认为他是至亲至爱之人。
这便是这位首辅大人向来所擅长的手段。
傅禾菀这时候才发现,他受伤那处的中衣上,渐渐的往外渗血。
“凌大人,伤口渗血了,我扶您回去躺着,切莫再乱动了。”傅禾菀站了起来,搀扶住了凌隽驰的胳膊。
凌隽驰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借着她的力,回到了床边,用被子轻轻遮住渗血的位置,以免将人给吓到。
她看了眼床旁架子上的药碗,看着热气少了些,应当是能喝了。
但由她来喂药,还是不合适的,早晨也是因着小皇帝在场,才不得不为之。
眼下,傅禾菀便当没看到那碗药,反正药凉了也是可以再去热的。
这时,房上突然有了动静,傅禾菀忽地露出了紧张之色,抬起头细细听着。
“许是哪个太妃养的猫儿。”
傅禾菀也觉着她过于惊弓之鸟了,退后了几步,在恰如其分不远不近之处站着。
“凌大人,这宫中侍卫是如何当值的?”
她猜想外头应当是有人的,毕竟凌大人刚遭遇了刺杀。
此处是内阁值房,敢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锁在里头的,普天之下除了圣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眼下来看,圣上正是依赖凌隽驰之时,当他是老师也当他是亲人。
却又放个妇人来此处,坏他的名声。
“自有当值的,锦衣卫近日也会待在宫中。”
傅禾菀笑道:“阎光阎大人也会留在宫中吗?”
“嗯,为何突然提起他来?”
凌隽驰皱眉,又忽地恍然道:“二嫂那日在太皇太后的慈安宫中,第一次见他,便对他多有青睐,手帕都看掉了。”
——【凌大人这话又是怎么讲的,阎光虽有貌美之名,可较之美貌,更为出名的是他身为锦衣卫提督心狠手辣,更别说他极有可能还是要刺杀你之人。】
傅禾菀微有些气恼,“凌大人,我已为人妇,凌大人这话说的极为不妥当,况且该是凌大人看岔了,那日我并未看掉了帕子。”
这次凌隽驰倒是没有再出声。
过了许久,凌隽驰叹了一声。
“方才那番话,的确是我说的不妥当了,怕是我一时……”
一时什么?
他没有往下说,傅禾菀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凌大人这般才能,许是不用我提醒阎光之事。况且之前便想好了,我亦不能自保,怎还能顾得上他的生死,况且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多提两句恐怕还会惹他猜疑。】
“说起那日在慈安宫,我倒是觉着,阎光大人似与凌大人有些不对付。”
凌隽驰看向她,她心中想着是明哲保身不提起阎光,知晓利弊,可想归想,最终她仍是冒着危险,暗暗提了此事。
“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凌隽驰紧接着道:“桌上有茶杯,二嫂去砸了吧,屋内有这般大的动静,外头的人不敢不进来。”
傅禾菀方才刚被困住之时,也想到了这个法子。
但此处任何一个物件儿,不是她想碰就能碰,想砸便能砸的。
且这法子,也不合适同凌隽驰说。
但好在凌大人也终于想到这个法子了。
傅禾菀便走到桌边,选了一个看着不太昂贵的茶杯,用力砸到了地上。
“哐”的一声,竟没砸碎。
身后竟想起了一声轻轻地笑声。
傅禾菀面色微窘,又捡了起来,咬牙用力砸了一下,哗啦一声,这次终于是碎了。
外面果不其然有几道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门打开,福公公躬身进来,“凌大人,奴才听着这屋里有响动。”
“拿着我的腰牌,送二少夫人出府。”
“是,大人。”福公公是一直捏着一把汗的,生怕因此事开罪了凌大人。
但瞧着凌大人并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便急忙让身旁的小太监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了,引着傅禾菀出去了。
房门一关,屋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凌隽驰瞥了眼屋顶,淡声道:“出来吧。”
这时候屋内窗子细微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