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二件事是这么?”李其问。
许安随严肃道,
“还请三位师父帮我详细画几幅画。
我需要知道北鞍人的那些新武器都长什么样。”
三人对视了半晌有些难为情,
若让他们舞刀动枪自然不在话下,若让他们拿笔作画,那还不如要了他们的命。
通儿在沉默中突然冷笑了声,
“术业有专攻,这事还得找我们望仙台。
寻人寻物的活咱们没少干。
我们手下可有不少画师,京都就有一个。”
“太好了!”
许安随一下蹿得老高。
“多亏有你,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通儿下巴扬得老高,像只骄傲的公鸡。
“哎,别套近乎哈。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这活可不白干,我可要收报酬的。”
“行行行,多少钱都出得。
明日晚些时候把人带到侯府来吧,三位叔伯口述,你的画师落笔。
这件事很重要,拜托你们了。”
通儿撇撇嘴,傲娇的不行。
三位叔伯领命退下,不由分说连夜动工挖地道。
“你的房间在前院,幻儿都整理好了。
今天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通儿再三摸了摸西洋窥筩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许安随明明可以不给他的,反正他有师命在,即便不高兴也还是要全力帮她。
“嗨~果然拿人手短啊!”
通儿走到门口又重新折返。
“念你对我慷慨大方的份儿上再送你份大礼。”
通儿双指夹着字条催动内力一丢。
纸条如刀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印子。
“你慢慢看吧,睡觉去喽!”
许安随看过片刻,眉眼舒展,
“通儿啊,通儿!你果真配享太庙啊!”
许安随冲到许可为房间的时候已是深夜。
她其实已经来看过无数次了,小侄子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发呆。
这孩子的问题在于一到深夜便要至少嚎叫上一个时辰。
那叫声无比凄惨,仿佛来自深渊的怨灵,让人毛骨悚然。
孩子的声音又尖,夜深人静最是突兀,那叫声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
没有人知道他在喊什么,他只是望着窗外眼底红得像凶兽,似乎正有什么邪恶的东西站在他对面恐吓着他。
他瘦小的身体僵硬,绷得像僵尸。
长期的精神不安折磨得这个孩子面色蜡黄,脸颊和眼窝凹陷得像个骷髅。
“可为,可为,小姑姑来了!
可为别怕,别怕!”
许安随穿着白色交领褥裙头发都来不及挽。
仕女们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大家实在没辙了,夜夜这样熬着他们的状态也没比可为好到哪里。
杨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这是回春女医新开的药,说是小公子发病的时候喝下效果最好。”
许安随一边搂着许可为,一边将药碗端到许可为嘴边。
许可为很排斥喝药,他将头深深埋进许安随怀里,反手一掀,药碗飞出去多远,碎了一地。
仕女们连忙收拾。
“老奴再去熬一碗。”
许安随摆摆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当初素心神医来瞧过的,心病若非心药是无法靠外界药物治好。
可难就难在这个心药上,
千金买不得,苦求求不得,
确切地说那不是一味真正的药,
那是打开孩子心结一把锁,
让孩子摆脱那场战争带来的痛苦和绝望。
“没事的,都过去了。
小姑姑在呢,小姑姑永远都不和可为分开。”
许安随继续哼唱着三嫂经常唱的那首歌谣。
许可为安静的趴在许安随的肩头。
他猛的一咬,硬生生咬住了许安随肩头肉。
许可为像只主控的小狮子,牙齿磨砺着咬得歇斯底里,咬得全身发颤,咬得发出小兽般咕噜咕噜的低吼。
许安随不曾闪躲一毫,她紧闭着双眸,额头青筋爆起,眉头砥砺支撑,额角滴出了汗。
她依旧怀爱的将许可为抱在怀里轻柔的哼着歌谣。
许可为咬得越重,她的心越痛。
若是咬她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好受些,她宁愿让他咬到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释放了,也是累了,许可为趴在许安随的肩膀睡着了却依旧张着嘴。
许安随将许可为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捋了捋头发。
肩膀的血已经渗透了寝衣,
像一朵开在她肩头的红牡丹,争艳夺目,红得让人心颤。
许安随缓缓退下寝衣露出白若凝脂的肩膀。
她上了些药粉,那药粉太过灼人,她嘶了一下,很快将血止住。
这一夜许安随没有离开,她守在许可为的床前,她心安,许可为也难得睡得安眠。
翌日清晨天刚亮,二房院子便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谩骂声。
许安随不管,
反正有人看着他们,没她的允许他们也出不来。
二房吵着要见三房。
李氏坐立难安,毕竟女儿在花家的日子还要看尤氏表妹的脸色。
儿媳文氏安抚道,
“婆婆届时只说七姑娘不让走动就行了,这事她怪不到你头上。”
“这七姐儿到底想干什么啊?不会真想把二房赶走吧?”
许安随哪有那个本事,李氏觉得她不过强撑着面子而已。
文氏看事情通透得多,直言道,
“事关可为袭爵的事情七姐儿自然是要拼命的。”
李氏不满道,
“凭何只能可为袭爵?
那孩子现在病着,能不能好都说不准,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家安怀了?
二房也说过的,
会帮我们安怀在族老面前极力争取。
难道你甘心放这侯爵之位不要,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
“母亲,我的好母亲啊!”
文氏听闻如遭雷击,
事到如今婆婆还信二房那些糊弄鬼鬼都不信的鬼话,若不点醒他,当真还活在梦里呢。
“母亲刚才问为什么只有可为能袭爵。
我来告诉您为什么。
因为这爵位是大伯父和大伯母一生军荣厮杀来的。
因为这满侯府的基业甚至荣耀都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忠君护国一刀刀拼出来的。
因为匡北之战大伯父带着他全部的儿郎以血肉之躯拼死杀敌,宁死不退,至今尸骨未寒。
因为可为是上天垂怜留给大伯父一脉的唯一希望。
那孩子载着十三条人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你说,
可为不袭爵,谁有资格袭爵?
只要有可为在的一天安怀就没这个资格。”
李氏被说得哑口无言,眼角泛红,开始落泪。
“好像我有多不明事理一样,你也没必要说得这般激进。”
“不激进不行啊母亲,这些年你在大伯母羽翼之下被保护得太好了。”
李氏听出了这意思,
媳妇这是在嫌她做事不动脑子,是非黑白不分。
她倒是想动脑子,可惜脑子这东西不是谁都有。
“可…七丫头终究要回婆家的呀,她哪里分得身来打理侯府呀。”
文氏挽着李氏的手臂态度柔缓道,
“母亲管那么多做甚,她既说了要管,那必定不会让你操心。
我瞧着咱们这七姑娘和大伯母一样,雷霆手段。
二房被赶走是必然的事,咱们坐着瞧就好了。”
“二房又不能袭爵,她为何偏要赶她走?”
李氏是多用一点脑子都嫌累,所以她容易让人撺掇,更容易让人摆布。
文氏长叹道,
“二房的人心思最多,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三滥手段。
即便他们不能袭爵,不是还有咱们么。
若是安怀真袭了爵,那她拿捏了你不就等于拿捏了镇北侯。
她若开口要什么你不得答应,
这些年在文君身上这样的事还少么,
你都搭她多少银钱,帮她家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亲戚解决多少麻烦了。”
李氏恍然,细细想来媳妇分析的当真是对。
文氏继续道,
“退一万步讲,可为若能袭爵最好。
咱们两房关系本就好,大房自然还会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少不了咱们的。
若可为的病好不了了。
母亲您好好想想,
那咱们安怀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爵位不二人选。
届时若不想被二房那个狗皮膏药缠上现在就必须把他们彻底赶出侯府。”
文氏总算为李氏将利害关系了掰扯明白了。
李氏恍然长叹,媳妇当真是个女诸葛啊。
“罢了!”李氏耸耸肩,“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