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听得出阿骨里的挑衅之味。
可基于体内的血性,尤其当大家听到阿骨里蔑视许家军的那番言论,将士们怒睁愤慨,义愤填膺,恨不能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和北鞍人决一死战,顺手在撕烂他们的臭嘴。
“放开我,别拦我,让我出去迎战。”
只听声音许安随便知晓这人是谁。
唐溪月嫂子死死扣住屠天柱屠大哥的手臂,她心里也痛,可她知道事情的轻重,
“你休要发疯。这是军营,不是你的土匪窝子。
北鞍人明显在用言语激咱们,咱们若是冒然出城,才当真是中了敌人的奸计。
更何况元帅有令,不许任何人轻举妄动。
你军棍挨得还少么,少折腾点,留点力气,好为妹妹妹夫一家报仇雪恨啊。”
屠天柱一跺脚,甩开唐溪月的手臂一头扎进了营帐。
“没事,没事啊,大家都散了吧,一切听从命令,元帅自有安排。”
唐溪月将那几百许家军安抚一通,
众人虽有不甘,却眼时按捺住了怒火。
他们最是不顾性命的,更是听不得敌人口中对许家军的半句诋毁之词。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最不在乎的东西却是楚昱恒最为在乎的东西。
这几百人是许家军全军的希望,让他们活着回家是楚昱恒一直以来唯一无二的愿望。
不出所料,夜幕深落之时阿骨里攻城了。
先是火炮的一番猛烈轰炸,紧接着云梯顷刻间如藤蔓般安扎在城墙脚下各个角落。
黑水城中的百姓早被转移去了昭城和牧和城。
墨城的李同知连同郑蒙也北上前来支援安顿被解救的百姓。
多年寄人篱下饱受摧残的生活让那些百姓眸色暗沉,毫无生机。
一切都恍若梦境一般直至他们被官府安排进温暖的屋舍,有棉被,有炭火,喝上了一口热粥,他们才恍然清醒,他们竟然从北鞍人的欺凌之下活着逃了出来,他们喜极而泣,纷纷抱头痛哭,那哭声响彻天庭,哀怨悲愤,直颤人心。
阿骨里的火药都是用黑流火制成。
射程又远,威力又大。
整个城体被轰炸得颤了又颤,
有几颗力道大的竟越过了高高的城墙直接落到了城中,不偏不倚的在楚昱恒的帅帐里炸得四分五裂。
“这炮弹怕不是长眼睛了不成。”
墨白拍了拍楚昱恒的肩膀,看上去诙谐,心里却难免长舒了一口气。
幸而楚昱恒不在里面,这样的火力怕是难以生还。
楚昱恒半生戎马都在为大胜征战,
同为王爷,
蜀王和燕王各自在封地美人环侧,纸醉金迷,孩子一窝一窝的生,日子要多潇洒就有或快活,
唯有咱们的荣王殿下,陛下亲弟,看似身份尊贵,却苦如老驴,
无妻无子,战伤累累,
为了他那个兄长稳坐宝座,一边奋勇与敌人厮杀,一边还要百般筹谋化解兄长的忌惮。
想到这里,墨白忍不住连声叹息。
就算打赢了这场仗又能怎样,
功高盖主,那睿宣帝又最是小肚鸡肠。
回去京都说不定又是一番怎样的血雨腥风,倒不如学着蜀王和燕王偏安一隅,装疯卖傻的,躲得远远的万事求不到跟前,倒也清净。
“叹什么气,晦气!”
楚昱恒瞪了一眼墨白。
墨白搓了搓鼻尖向城下扬了扬下巴,
“咱们要装到什么时候?”
楚昱恒望着远处北鞍人的敌营满眼城府,谋略在心。
“等波夺忍不下去的时候。
他最希望看到我们和阿骨里拼个你死我活了,可我们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波夺已经为他的轻敌付出了代价,我们就在这黑水城里耗也要耗死他们,
一旦波夺参与进来,那将会是一场重墨的好戏,届时他北鞍人内斗都斗不过来,我们一举夺回剩下两城绝对不在话下。”
“这是你和鬼面人计划好的?”
墨白问。
楚昱恒点点头,提到鬼面人心里莫名其妙的顿感沉重。
“这鬼面人真神了啊,这人到底是谁啊,你就这么信任他。”
墨白始终不理解为何楚昱恒会这般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楚昱恒眼底划过一丝哀伤,若如猜想中那般,当真是人间第一幸事,既是幸事也是不幸,经历了这么多,物是人非,当以何种心境相认,又当以何种心境宽慰,
楚昱恒望了望正在城墙上奋勇杀敌的许安随,
或许不知不见才是最好的,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死过一次的人,便不要在让她承受哪怕一丁点的失望。
这一夜经历了无数的厮杀。
敌人的这一波进攻被压制了下去,城楼上的士兵背靠着背奄奄一息累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饥饿,乏困,寒冷交织在一起,可大家不敢一丝怠慢,稍有不慎敌人便会趁虚而入,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阵地之上。
许安随和通儿冻得瑟瑟发抖,背靠着背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
“咱不是还有一架飞鸢么,好歹也让下面的北鞍人尝尝流星弹的厉害吧。”
通儿无心的一句话倒是醍醐灌顶了。
许安随二话不说跑去找楚昱恒,楚昱恒正在临时搭建的帅帐里与众将军议事。
众将军疑惑的看着她,许安随自知冒失了,转身要退。
“无妨,说吧,找我什么事?”
许安随深吸了一口气。
“飞鸢,我可以放飞鸢。”
众将领一副慈爱般的看着许安随,
稚子之话不知天高地厚,勇气可嘉,能力却不知够不够得着。
唯有楚昱恒眼眸里惊闪一丝心疼。
他很了解许安随,许安随既已动这样的心思,是没有人劝得动她的。
那飞鸢他们尝试了几次,发射倒是很简单,难在过程操作上。
秋千的这一版早期的设计存在很大的弊端。
飞行距离近,且飞行轨迹极易遭受周遭环境的干扰。
上面携带的炮弹又很容易被引燃,若是由人上去操控方向,便存在极大的被炸死的隐患,如今这样反方向放飞飞鸢难度又更加一层,尝试了几次无果,也就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丫头,那飞鸢稍有不慎若是落在了城中,怕是要炸毁自己人喽。”
“是啊,我们守城本也没什么难度,若是这一炸,反倒办了坏事,还不让那阿骨里笑掉了大牙。”
“不会,我发誓!”
许安随目光炯炯燃着烈火,连日来的苦战让她消瘦了一大圈,皮肤粗糙黝黑,却也难挡精致英气的五官。
“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啊,勇气可嘉,也确实一身傲骨。
可我们不能把这么大的任务交给你个小姑娘去办,要去也要派个武功高强的人去,你啊,好好在下面看着吧。”
许安随从腰间抽出了霜月剑,
五指并拢,掌心向上。
“除了元帅,我武功绝不在在场将军之下,不信者,请来战!”
墨白抠着嘴角,一脸不嫌事大的拐了拐楚昱恒的肩膀,
这一点也不谦逊的劲儿,果真是许家人无疑了。
“哎呦,好一副大言不惭的狂傲之相啊,本将军今日骨头松软,就好好陪你玩玩。”
列将军将佩刀丢到一边,虎拳半实半虚的抵风而上。
仅仅三招他便为他的轻视和偏见付出了代价,
许安随一转手腕,列将军一个翻转腾空后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众人纷纷捂着鼻子避开地上飞扬的尘土,羞得列将军捂着屁股一溜烟跑出去多远,恨不能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众人一片哗然,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跃跃欲试,更多的是好奇,不自然的都想和许安随这个黄毛丫头过上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