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在城南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庄子。
庄子地处偏僻多年来荒废,只有个草屋,鲜少有人往来。
许安随顺着李充信中指引孤身一人缓至院中。
头顶上的美娇娘和磨牙振臂盘旋,
院中杂草丛生,青苔幽幽,
几朵野花开得扎眼的红,倒不显得其中多少破败。
茅草屋内有微弱的烛光,
时而闪烁像垂暮老者,只剩下一口气挣扎。
许安随暗笑道,
“这李尚书还当真是用心了。
此地此景最适合杀人不过,他还当真大义灭亲,不留情面。”
许安随一脚踹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飞溅的烟尘呛得她即刻捂上了嘴,不停的用手扇呼着。
屋内传出女人极为微弱的喘息声,
许安随向那木头堆积起来的草床上了瞧了一眼,
果不其然,有两人,
一个是姜氏,一个是二房家的堂姐许柔。
关于许柔,
许安随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她不确定此事她这个唐姐到底知不知情,
毕竟血亲,杀多了,唯恐泉下的父亲会怪罪。
如今瞧着这场面,许安随也不做纠结。
许柔四肢皆断,极其恐怖扭曲的姿势躺在草床上。
很明显,李充动的手。
李充之所以动手,定是查出来她与此事有关。
这文人若是发起狠来便没有习武之人什么事了。
这样的处决方式,生生打断全身各处筋骨,
死又不会那么快,痛到全身每一处神经,
动不了,喊不出来,
恐惧,绝望,煎熬……
再一看一旁的姜氏,更甚。
许安随拍手叫好,多余的废话不想多说。
“我只一句话问你们,谁给你们的毒药?”
那毒绝非寻常毒药,娘亲素有心疾,若非素心师父给的药吊着,早就撒手人寰了。
回春查看过,
老夫人确是死于心衰,寻常毒素又怎会逃过回春的手眼。
这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又无任何中毒迹象,
除了冷冷和北鞍的毒将军七律,这世间能不被回春发觉的毒药怕是少之又少。
姜氏和许柔只能脖子以上稍作反应。
刚一张嘴,满嘴浊黄色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她们已经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表情了,用尽全力也只能半眯着眼睛。
“杀…杀…杀了我。”
半晌姜氏只涌出了一句话。
许安随用手指撮了撮她被掰去反方向的大腿骨不禁咋舌摇头,
“几十年的陪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不知该夸他痴情,还是该夸他薄情假意了。”
姜氏脸上的每一块肌肤都在抽搐,全身各处疼痛逐一被激活了一般,直至她翻了白眼,险些一口气背了过去。
“放心,你交代清楚,我会让你死个痛快。”
说着她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姜氏嘴里,
“这药至少可保你半月不死,你若不说,我便一直吊着你的命。”
许安随塞了顺手塞了一颗到许柔嘴里。
话不多说,这止痛药起了作用,
两人恢复了些力气,片刻的喘息让二人从地狱升至天堂。
“小…小七饶命,小七,救我。”
许柔泪如泉涌。
许安随,“说,此事与太后有关么?”
许柔,“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害大伯母,我们是血亲,你这么对我会遭报应的。”
报应二字实在烫嘴,许柔连忙求饶道,
“我们发现秦嬷嬷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知情不报而已,罪不至死啊。
小七,求求你,我不想死,救救我,求求你…求求你…”
姜氏鄙夷鄙的冷笑,
“还妄想活着呢,没骨气的东西。
只恨那该死的老婆子下手不利索让你们母女偷偷撞见了。
以你这个德行给我儿子做通房都不配,你们姓许的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绝了才好。”
姜氏一心求死,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许安随也不想跟她们废话,
掏出小瓷瓶放在姜氏耳边。
“你想死也行,我会叫上你那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一起陪葬。
你知道的,我这人不择手段,
看看顾家的下场你就知道了。
太后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个小小尚书府。
这瓶毒药若撒在你们伙房之中,我保证,尚书府的狗都活不了,
但我这人也是有品的,诚信就是我的品格,
不用在跟我弯弯绕了,我只给你三个数思考。”
姜氏恨不能撕了许安随,
可如今她能动的只有一张脸。
姜氏五官扭曲着,因绝顶的气愤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呜咽声。
她恨透了李充,恨透了李府的一切,她巴不得李府灭亡,管他什么阿猫阿狗,全都死绝了就对了。
可那两个孩儿实在是孝顺,不似他们父亲那般冷漠,
相反,承欢她的膝下,敬重爱护她这个母亲,这么多年从未让她操废一点心。
姜氏狠狠的闭上眼睛。
第三声落下,姜氏拦住了许安随的脚步。
“你娘,安心柳那个贱人的命我一个人抵就够了,
冤有头债有主,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侄子,你若敢伤我的孩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
再多废话下去,许安随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刀解决了她。
姜氏深深舒了一口气,许是那止痛药快过劲了,额头呼呼的冒汗,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
“一个道士,药是一个道士给我的。”
许安随,“哪里来的道士?姓甚名谁?”
姜氏,“无名道长,原先去过寒王府表演过戏法,后在街上撞见。
江湖术士下三滥的点子多。
我也没成想他的药真能毒死安心柳那个贱人。
可惜他后来消失了,我本要重重赏他的。”
许安随,“那人有何特征?”
姜氏不屑,
“不怕告诉你,那道士有两个喉结,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茫茫人海,你去找啊,
找到了打不了抹了他的脖子,
可你娘她死了,
哈哈哈,
她死了,
死在我的手里,
何等痛快啊。”
姜氏开始啜泣,
“可他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
他在府里为贱人立了牌位,每日都去祭拜,跟她聊天。
他宁可对着一个永远不会给他回答的牌位喋喋不休也不愿同我都说一个字。
呵呵,呵呵,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罢了,
不必有来世了,不必了…”
止痛药效散尽,
许柔发疯似的哭嚎了两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两个蠢女人。”许安随走到门口。“我若是你,我会杀了李充,你只是只连恨都找不对人的可怜虫而已,像你这样只会看着男人脸色过活的女人又可恶又可悲。”
点燃了一把枯草随手扔进了草屋之中。
烈火像从地里窜出来的火龙,
顷刻间将整个草屋吞噬。
姜氏歇斯底里的喊着,
“是太后让我这么做的,
是太后,
你有本事就去杀了太后,你去杀啊。
哈哈哈哈哈。”
许安随心下明了,若是太后所为,断不会留着二房尤氏以此威胁姜氏而将许柔嫁去李家。
“李充,李充…”
姜氏至死都在喊着李充的名字。
许安随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替母亲不值,更因自己没照顾好母亲而自责。
火光稀微,只有零星火苗时不时的跳窜两下。
夜幕中猛然间滚落一记惊雷。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
半炷香的功夫便汇聚成河,将那一滩火灰以及两具白骨冲得四零八散。
“你看,老天爷都嫌此处赃,走,我们离开这里。”
楚昱恒执伞出现在许安随的身后。
许安随仰头望着楚昱恒,清冷,幽怨。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不管不顾杀去皇宫,亲手砍了睿宣帝和太后的一了百了。
大不了大胜内乱,大不了外敌趁机入侵,
民不聊生又跟她什么关系,
战火屠毒,大地沸燃,
这个世界早就应该毁灭了,
脏的又何止这个地方,
脏的是整个皇城,乃至脚下每一寸土地,
脏的是人心,猜忌,嫉妒,冷漠,阴谋诡计。
楚昱恒一把将许安随搂进了怀里。
他的脸颊是有温度的,将许安随从跌入冰点的深渊中拉回了现实。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可他们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回到府中许安随并没有沐浴更衣,而是转头去了后院的柴房。
她本没想让二房的尤氏死那么痛快。
可她实在恶心得厉害,提着砍柴的斧子便径直朝着尤氏的脖颈去了。
尤氏发了疯的呜咽,全身痉挛了一般不停的抖动。
杨嬷嬷和刘伯连忙挽住了许安随的手,
二人含着泪,那泪中又悲又恨,
跟着双双跪下冲着宗祠的方向拜了三拜。
“姑娘,别脏了手。
交给老奴来做。
别的仇人老奴们够不着,给老奴个机会,
全当老奴为老爷和夫人的血海深仇尽一份绵薄之力乐。”
这一夜,
雷声滚滚,响彻了一整晚。
闪电将夜幕照得通亮,
让那些惯会在黑暗中作祟的牛鬼蛇神无处遁形。
直至五更,杨嬷嬷和留伯才互相搀扶着缓缓而出。
他们第一次杀人,
比被杀者还恐慌。
第一刀下去,二人差点昏倒,见到血的那一刹那,杨嬷嬷趴在一旁草垛上吐得稀里哗啦。
“来,继续。”
杨嬷嬷擦了擦嘴,
每一刀下去都要喊一声夫人,夫人赐予她力量,她不再害怕,越战越勇。
李其将麻袋丢至山上,拍了拍手,冲着麻袋啐了一口。
刚折返回府就见宫里的圣旨已至,
皇后娘娘宣许安随入宫,
许安随收拾了片刻,便随着传令宫一同入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