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随连夜将屠家嫂子唐溪悦和她两个孩儿以及李行武送至城外二十里的山口。
“小七留步吧,此行嫂子必不辱命。”
自打回京以来,唐溪悦一直住在镇国公府。
她几次三番请辞,想要回去屠家村,
许安随舍不得,偏不让她走。
屠家大哥已经不在了,她孤儿寡母必要留在自己眼前好生照顾才肯安心。
许安随狠狠抱住了唐溪悦。
“嫂嫂,害你入险了,我对不住屠家大哥。更对不住三哥三嫂。”
唐溪悦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又犯浑了是不是,别忘了,咱们还有大仇未报呢,必要让该死之人血债血偿。”
临行前,许安随将许四郎的秋月刀交给了李行武。
李行武双手捧着那柄血迹斑斑的宝刀似某种神圣的祭奠仪式,高高举过头顶,虔诚的拜了三拜。
几人话不多说,披着夜色穿入疾风之间,仅须臾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大地静谧,仿若无人访问至此一般。
许安随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背影在黑夜中缥缈单薄,但却不孤单。
楚昱恒趁其思绪尚且还停留在分离的痛苦之中之时,
一把拦腰将许安随抱上自己的马背,
双臂像两环坚实有力的铁扣将许安随牢牢的搂在自己怀里。
“王爷...”许安随叫出声。
楚昱恒踹了她的马一脚,接着一夹马肚子,带着许安随没有回城,反向去了侧面山口处的半山腰上。
前面已无马能行驶之路。
楚昱恒下马,又将许安随稳妥妥的抱了下来。
“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许安随不解,
楚昱恒没回答,只深深的蹲在地上,瞧许安随愣在那里不动,便拍了拍自己的背笑道,“上来。”
虽有羞赧,许安随却没拒绝。
她如一叶棉絮一般轻轻落在楚昱恒的背上,
楚昱恒丝毫没费一丝力气将人在背上高高的颠了又颠。
“嫁到王府,每日要再多吃了饭才行。
太轻了,稍不留神,你就被风吹跑了。”
许安随趴在楚昱恒肩头,好似习惯了与他这般亲近,鼻息之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这样的感觉原来这样奇妙。
“好,每日看着秀色可餐的王爷,本王妃自会食欲大涨。”
楚昱恒哭笑不得。
先撩拨的明明是自己,却被许安随三言两语弄得心中发痒难耐,
矜持二字是这世间最恶毒,最会束缚女子的傀儡,将本应属于女子的洒脱死死的扼杀掉,真是该死,该斩,断不可要。
楚昱恒一步一步往山顶爬去。
一路上满山的石榴花,在月色下鲜艳如火,燎燎一片红海,连同二人的心跳蓬勃的跳跃。
“王爷,”许安随呢喃。
楚昱恒只觉身体一酥,脚下险些踩空,
正了正身体,稍稍避开许安随滚烫的脸颊。
“呃...嗯?”楚昱恒答得结结巴巴。
许安随道,
“假如,假如顾燕礼不是我的仇家,而他又待我极好,我与他日子过得平顺且安康,你当如何?”
“我......”楚昱恒欲言又止。
“我会去戒山当和尚。”
许安随噗嗤一声笑窝在楚昱恒颈弯。
她一挥小拳,捶打在楚昱恒肩膀,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楚昱恒道,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
我去哪里会做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于你,尘缘永不会散尽,
没了你,做什么都了无生趣,自欺欺人罢了。”
许安随不禁纳闷起来,
“王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很想知道你为何会痴迷我至此?”
楚昱恒宠溺的拍了拍许安随的屁股。
“我也说不清。
许是你和素心师父在冒县爆发瘟疫之时决然留下来为百姓救治的时候。
许是你和素心师父在清江给那些倒卖妇女的贼匪下药,随手救了百十来名女子放她们自由的时候。
又或许,或许更早,
你来宫里,拾起太辰殿门前那颗大树下一只死去的小鸟,将它挖个坑埋了,还撒上了花瓣为伴。
太多了,我记不太清,
那时候或许我还不明白,我只是很喜欢看着你,
看你闹,看你笑,看你被许老爹打板子,看你那几个哥哥捉弄你,也疼爱你。
待我知晓心意的时候我便去求亲了。
只可惜老爹嫌我皇家复杂,腌臢,硬是以婚约唯有拒绝了我十几次。”
楚昱恒一叹,
“许老爹是对的,我家就是地狱,
但我还是拉你跳了进来。
待我下到九泉之下,只怕许老爹要将我剥皮抽筋了不可。”
许安随一路无言,
她只是将楚昱恒抱得更紧了。
天角已开始攀上一抹红晕。
楚昱恒将许安随安置在山顶上的一块半悬着的大岩石上。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日出。
那时候我觉得这里的日出是全天下最美的。”
楚昱恒屹立在许安随身边,伟岸又踏实。
他眺望着远方,远方正扑面而来,
炙热的太阳滚滚而升,
沉浸的大地一瞬间充满了生机,
他们面向那片火红,眼底映着燃烧起的希望。
黑暗在节节败退,四处仓皇而逃,
直至温暖将他们彻底拥抱在怀中,她们贪婪着眷恋彼此的温度,
在那一抹剪影的背面深情一吻,
心潮澎湃,万树花开。
一大早谭清和照例巡视皇城安防。
与京兆府的京卫走个顶头,
刚要寒暄,
只见一衣着几近裸露,满身血痕又蓬头垢面的女子突然冲到了马下。
“大人,大人救命,翠香楼杀人了,大人救命。”
翠香楼三个字实在是刺耳。
圈内人皆知那个魏家的地盘,而魏家身后又是太后,
即便杀人放火,又有何人敢管。
可坏就坏在此女当街哭喊。
周围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多百姓,
呼啦一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巡防营和京卫兵围得水泄不通。
那女子声情并茂的控诉着翠香楼买卖妇女,逼良为娼的恶行。
又指名道姓的将魏家这个始作俑者的败类氏族骂得祖坟冒烟。
谭清和唯恐太后名誉受损,连忙制止,
“我这就与你前去翠香楼查看,若你所言为假,定治你个造谣生事,恶意诋毁太后之罪。”
太后二字谭清和说得极为用力。
他心里暗道,
“魏家就算有太后撑腰又如何,
今日便是你魏家掘墓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