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芳人小鬼大,想着去投靠二伯一家。但她终究只是八岁的小孩子,她并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在那个年代,远门不是随便出的,她一个小孩要到镇上去,需要先去村里开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的林芳芳,连林家村都还没走出去,就被早起上工的热心村民送回了老林家。
原来林芳芳虽然是晚上出门,但是她人小,外面又太黑了,走到玉米地的时候,看着前方那条路好像恶兽的嘴巴一样,仿佛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被怪物吃掉!
林芳芳怕了,所以在路边找了个土堆就缩着睡着了。
等村里养牛的大爷早起要带牛去吃草时,就看到了缩在玉米地旁的林芳芳。
大爷只以为小孩子是贪玩误了时间,害怕被家里人责骂不敢回家所以才睡在路边。
好心肠的大爷笑着教训了林芳芳一顿,就一手牵着牛,一手拉着林芳芳把人送回老林家。
林家人这才知道林芳芳出了门,林老头笑着跟人道谢后,一转身,沉着一张脸就对林芳芳道。
“芳芳啊,爷爷对你不好吗?你爹娘犯了事,你老刘家那么多亲戚,谁想着愿意接手你这个烫手山芋了?要不是我老头子心善,你以为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全乎地站在我面前吗!怕是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林芳芳再是有主意,也不过才是个八岁大点的小姑娘,被林老头这一番训斥下来,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能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喊自己下次不敢了。
见况,林老头冷哼了一声,没有过多谩骂就回了房间。
林老太更是从刚才,就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林芳芳惊讶于爷爷奶奶没有打她,麻溜地爬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很快,林芳芳就背着背篓出来了。
“奶,我去割猪草了。”
见林老太没有回应,林芳芳也没在意,背着跟她差不多高的筐子去割猪草了。
现在看起来,爷爷奶奶对她好像还不错,明知道她想逃跑,居然也没动手打她。之前林芳芳就是因为怕被卖掉才急着要逃离开老林家的,现在看来之前好像是她误会了。
这样想着,林芳芳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割猪草了。
在老林家待着还是可以的,虽然要干很多活,但是不用担心会被打死,林芳芳很满足了。
回到房间里的林老头和林老太,两个人都坐在床上,默默无言。
刚刚放牛的大爷过来喊人,他们两个才一同从噩梦中惊醒。
和继续做着接下去噩梦的林老太不同的,林老头是第一次做到前世的梦。同样的是,他也梦到了在地狱受刑。
梦中,林老头感到很痛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还好林芳芳出逃被村里人送了回来,间接地把二人叫醒了,不然两人肯定还要继续承受那地狱酷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因此刚刚面对林芳芳时,林老头才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是嘴皮子上告诫了几句。
只是这个梦,做得也太诡异了些……
看着老婆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在老头子不知道的时候,林老太就已经比他先承受了好几天的噩梦。
这些天林老太总是不敢入睡,因为一入睡,她就会梦到之前那些因她而死的人,然后再次陷入地狱遭受无尽惩罚。
她承认,之前的她是刻薄了点,总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乱说闲话。
甚至还说过一个落水后被村里二赖子救起来的知青的闲话,害得那个知青名声都坏了。她不是没看出来二赖子那是故意占人女知青的麻烦,人家知青也看不上二赖子,但她就是嘴贱,就是要把人家凑在一起。最后知青受不了跳河自尽的时候,她还骂过几句那知青娇气、晦气……
诸如此类,因为林老太心里看不得别人好的心态,或直接或间接地害了不少人。
这几天只要一入睡,林老太就能看到那些人来找自己报仇来了。
她每天晚上不是在这个地狱受刑,就是去那个地狱受刑。
林老太都快要麻木了。
现在,就算是曾经最喜欢的大孙子金宝在她面前喊她,她都不一定能给出反应。
林老头则不同,他心性狠毒,自是比林老太坚定很多的。
林老太之前说的报应,在他这里就是放屁!
但是今天不同,昨天晚上林老头也梦到了那些仇人,特别是……
林维文他亲爹娘的事。
那是怎样的一对璧人,就算是到了现在,林老头也能清晰地想起他们的模样。
当时,新华国还没成立,形势并不十分明朗。那一对夫妻流落到他们这个小县城,林老头光看着,都觉得脚下脏兮兮的地板玷污了他们。
面对着他们,年轻时候的林大成满是自卑。
他们是坚定的站在解放那一边的,林大成知道。
想要恢复帝制的人可不是那样的气质。
那通身一派舍生取义,为了家国可以抛弃小家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同样都是身怀六甲。
当时林大成的媳妇也就是年轻时的林老太,梳着一条粗糙的大辫子,面黄肌瘦,满嘴黄牙,嘴巴一秃噜就是屎尿屁。
而对面的妻子,剪了一个短发,却干净利落,娴静文雅,看着人时,眼神澄澈,包容又温和。
只一眼,林大成就再也不敢看人家了。他怕再看就是亵渎了。
巧合的是,身份不同的两对夫妻在命运的安排下住在了同一间病房,因为对对面的仰慕,林大成不自觉地就想亲近对面的夫妻。
面对淳朴的百姓,对面的夫妻二人也没有设防,跟林大成夫妻好好的相处起来。
一来二去,双方也算有了一点交情。
巧合的是,林大成的媳妇是因为难产来的城里医院,却迟迟没能生产,反倒是对面的夫妻先产下了一名男婴。当天晚上,林大成媳妇才生下了一个死胎。
生产结束,林大成感到很沮丧,却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儿子而沮丧,而是因为他得和那对夫妻分开了。
那般优越的人,恐怕以后再也遇不上了。
没想到,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