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宜秋宫的饭却吃得不是那么顺利。
和恪和陶哥儿黏在一处玩得高兴,既不肯吃饭,又不肯分开。
太子妃哄之再三,只得允他们一桌吃饭,共用一个小锅子,两小这才说笑着被拽去洗了手,坐下来。
拖来拖去,直到午时三刻,王熙凤都等得饥肠辘辘了,这顿饭才刚刚开始。
这种各人吃各人的做法,的确格外令人舒畅。
王熙凤更是命小厨房把所有的菜蔬都装了盘子,谁看上哪样便让侍女去取哪样,这样又避免上了不爱吃的还要硬吃的尴尬。
这一下,连一直在一个地方端坐了一上午的太子妃都觉得欣喜,下来到了放置菜蔬的案边,亲自选菜,又夸王熙凤:
“王承徽到底年轻,心思灵巧。只这见多识广,我等多有不及——敢是幼时走的地方多?”
王熙凤嘻嘻地笑着,十分承情:“太子妃娘娘说着了呢。妾身幼时曾跟着父母去广州玩过一圈,所以回来之后,吃的玩的用的,妾就南北不分了!”
“所以人家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界局面自然不同。”太子妃感慨着,指了四五碟子自己爱吃的菜,便慢慢往座位处走。
王熙凤回眸看见上首那个织金紫色缎面绣孔雀的坐垫,知道这是太子妃特意从承恩殿带来的坐垫,只怕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会坐。
一念未了,忽然殿外一个笑声传来:“太子妃娘娘大宴嫔御,怎么独独落下了我?!”
吴良媛!
王熙凤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一上午的不安究竟源自何处。
从昨晚的事件发生一直到此刻,她竟然忘了让乌鸦兄弟去探一下这一位!
她已经把自己玩到所有人都忽视到她的地步了吗?
那她为什么又在此刻跳出来呢?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吴良媛的嘴角弯了个深深的弧度,一双媚眼,现在却放出冰冷的光。
陶哥儿一不小心对上,吓得勺子都没捏住,叮当落在了碗里。小手拽着姐姐,便躲在了和恪背后。
和恪诧异,再转头过去看时,吴良媛已经开始笑吟吟地跟太子妃说话了。
“本宫一时兴起,只是来宜秋宫躲躲熏药,让陶哥儿跟和恪姐弟两个一处玩玩。不是什么正经摆宴。
“何况,来了这里,本宫是客,她们三位才是主,是她们请本宫吃饭。
“吴良媛若要寻不是,也去寻她们的不是,怎么找上本宫了?”太子妃好言好语好脾气地说笑着解释。
吴良媛掩袖而笑:“娘娘说的极是。既如此,我便找她们的麻烦去!”
一转脸看向梅耿王三人,眼中厉色一闪,嘴角高高翘起:“来,你们三个,说说,是谁的主意,宴请太子妃,却把本宫排挤在外的?”
梅若芹心里懊恼,怎么会忘了此人,便觉是自己理亏,一时不知如何圆场。
耿思渺更是慌张,手足无措的看了梅若芹看王熙凤,看了王熙凤又看梅若芹。
王熙凤却是笑了笑,上前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妾承徽王氏,给良媛请安。初次相见,愿良媛万福。”
吴良媛这才惊讶地看向她:“哦,你就是那个封殿守孝的王氏。不过,你死的不是祖母么?
“你一个女子,又是出了门子的侍妾,又不是承重孙,你守一年还不行,怎么还守了三年?
“而且,所谓的守孝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你二十七个月没解封,三年整也没解封,好似是,封了三年零三个月?”
众人都看了出来,吴良媛,不喜欢王熙凤。
不喜欢到当着人家的面儿,对人家逝去的长辈,公然用“死”这个字。
和恪脸上顿时紧张起来,站起来就要往王熙凤那里去。
王熙凤一个眼风止住她的步子,自己则笑了笑,道:“回良媛的话,妾封殿三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令。
“太子殿下说,我是长房长孙女,又在祖母膝下长大。再加上要陪着郡主守生母之孝,不妨守制读书三年。
“良媛若是觉得不妥,不妨等令祖母死了之后,也问问太子殿下,您该是个怎么守孝法!”
吴良媛勃然色变:“你大胆!本宫祖母乃是康乐县主,算起来连太子都要称一声姑祖母!你岂敢如此诅咒她!?”
“妾身没有诅咒啊!而且,妾身没读过书,不懂得这些礼仪。只是良媛用什么词,妾身我也用什么词罢了。”
王熙凤淡淡地看着她,“良媛觉得妾身不对,那咱们就去皇上跟前分辩分辩!”
“你好大的脸!就凭你,也配去找皇上?”吴良媛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回手一指太子妃,“主母在这里,你一个侍妾,让她裁断也就是了!”
就在此时,黑猫忽然从和恪身后绕了出来,蹲坐在和恪身边,看着王熙凤,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尾巴拍拍地面,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王熙凤挑眉,当即不等太子妃开口,呛声便道:“良媛刚才自己也说了,便是太子殿下,也要称令祖母一声姑祖母,那太子妃娘娘不也一样?
“您把这事儿拍在太子妃面前,不就是想仗势欺人,连我带太子妃一起欺负了?
“您刚才还说,说太子妃娘娘是主母,我是侍妾,那您不也一样是侍妾?!
“还是说,您来我们宜秋宫,当着主母的面儿,对其他侍妾这样咄咄逼人,是早已把自己也当了这东宫的主母不成?
“您又凭什么呢?凭令祖母吗?还是凭您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
“您配吗?
“我们东宫的太子妃还没死呢,轮得着你在这里吆五喝六地找茬儿吗?!
“还裁断?
“您自己刚才跟太子妃娘娘说话的态度礼节,换个人早就问个失仪拉下去打板子了!已经很给令祖母面子了,别这么不知足!”
这一顿臭骂,吴良媛哪里忍得?
当即勃然大怒,指着王熙凤的鼻子,高喊:“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太子妃旁观多时,此刻却冷冷开口:“吴良媛,王承徽刚才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
“我还没死呢,东宫后殿,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王熙凤却跃跃欲试,一掀斗篷露出了腰间缠着的鞭子:“娘娘,您让她打!您站远些,就看着我抽不抽得烂……”
“咳咳!”
太子的声音截断了王熙凤的兴奋。
吴良媛顿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