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猫露出一个赞同的微笑，小雪球似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好哦。”她习惯性放软声音。
    镇上大部分人都去了平安客栈看热闹，极少的人守在摊前，望着空荡荡的大街，心里急的直痒痒。
    ——平安客栈到底发生了何事。
    前门聚集太多人，太过打眼。
    祁昀之下楼，越过密集的人群，绕到院内后门。
    他推开后门的木门，径直走到长街上，身后跟了只一哒一哒的毛绒小白猫。
    长街上人影稀少，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祁昀之身后的小白猫。
    嘶……这不是王老爷家养的那只白猫。
    此猫出了名的不近生人，除了王家姑娘和她爹爹，从不让任何人碰，怎么会跟在这位公子身后。
    真奇怪。
    周围零散的几人频繁打量祁昀之，目露探究。
    小阿妤坐在祁昀之肩头，回望着打量祁昀之的人，小脸上全是好奇。
    他们真高大，一脚就能把她踩扁。
    祁昀之走过一家包子铺，小阿妤顿时眼前一亮。
    她坐起身，怀里抱着祁昀之的一束头发，指着香香软软的白面馒头，欢声道：“大馒头！”
    蒸笼内热气腾腾，包子的面香四处飘散，勾的鬼胃口大开。
    小铺主揉面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中的活，疑惑的望向祁昀之，又低头打量着他脚边的猫，神情里冒出些疑惑。
    他暗自嘀咕：“没人啊，怎么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了……”
    小阿妤一愣：“唔……小姑娘是在说我吗？”
    小铺主身体一僵，忽地瞪大双眼，一副受惊的模样：“谁？是谁在说话？！”
    小阿妤立即捂住嘴巴，小身体紧紧绷着，都不敢动了。
    祁昀之走到蒸笼前，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语气如常的疏冷：“一个馒头，一个猪肉汤包。”
    阿妤变小了，一个馒头足够她啃好半天了。
    “……好、好的，公子稍等片刻。”小铺主紧张四处张望，心不在焉的装着包子。
    “哎，公子，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小铺主收起铜钱，一脸奇怪的望着祁昀之。
    两声小姑娘的说话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他耳朵里。
    总不成，真是他听错了吧？
    祁昀之接住包子馒头，回道：“不曾。”
    小铺主悬起来的心放松了些，憨厚的笑笑，“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大概是我听错了，公子慢走，好吃的话下次再来。”
    祁昀之微微颔首，冷淡地转过身。径直走进一条小巷里。
    小铺主痴痴地望着祁昀之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方才，他似乎看见一只极小的手。
    那小手精致白皙，比寻常孩童的手还要小上许多。
    小手在公子的肩头一闪而过，眨眼消失了……
    又是他的错觉吗？
    “啪！”小白猫轻巧一跃，一巴掌拍在桌上，半敞开的茶壶里水波微震，可见她力气之大。
    在小铺主吓了一跳的表情中，小白猫抬起小爪子，亮出肉垫底下的一枚铜钱。
    她用爪子指了指白菜豆腐包，示意小铺主给她拿。
    “白、白菜豆腐包？”小铺主惊讶于小白猫的聪明通人性，心里起了一阵异样，手里不自觉捏紧油纸，鬼使神差的开口。
    小白猫点点头，神情不耐地低叫了一声，示意他利索些。
    小铺主在猫叫声中回过神，手忙脚乱的装好包子，放在桌上，脸上带着些恍惚的神色。
    怪不得王家的猫总是藏着掖着，原来是能听懂人说话。
    小白猫叼着油纸装好的包子，脚步轻快地跟上祁昀之。
    小铺主直勾勾地望着小白猫离去的背影，惊讶的表情淡了下去，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
    小巷里，墙体受潮生了大片青苔，颜色铺成一面的翠绿，宛如海中青玉宝石，墙角下边堆了一层深褐色的土，夹杂着落叶枯枝的残骸，中间常有人走，石板更加光滑，隐隐发亮。
    小阿妤蹲坐在祁昀之掌心，小脑袋上左右各扎了一个可爱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俏皮灵动，怀里抱着一个大馒头，津津有味地在啃。
    馒头将她的小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小白猫抬起脑袋，未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有一只奶白的大馒头。
    “阿妤！”小白猫放下油纸，神情多了几分欢喜。
    “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了，过不了多久，你的身体就能像人一样长出来了。”说到这里，小白猫的声音里多了些期待，
    小阿妤咽下香甜软绵的馒头，从大馒头身后探出小脑袋，开心的点点：“我知道了，谢谢猫猫。”
    小白猫愉快的抬起小爪子，咧嘴一笑：“不客气哦。”
    小白猫将就着蹲坐在地上，爪子隔着油纸将包子捧起来，低头咬上一口。
    小阿妤专心啃着馒头，两边腮帮子鼓起来的时候尤其像一只贪吃的小狐狸。
    小白猫咬一口包子，看一眼小阿妤，眼神宠溺，毛绒的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
    十分……慈祥。
    灵脉真好，等阿妤恢复正常鬼魂大小了，她再拿出其他宝贝来。
    到时候，她的阿妤将会是世间最强大的鬼，凡是打她念头的人鬼妖魔，通通会被消灭成灰烬。
    她的阿妤，将是无敌的存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白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脸上的笑充满邪恶的气息。
    小阿妤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怀里抱着一小块馒头，其余的馒头暂时放在祁昀之手里。
    馒头太大，她一时吃不完，等饿了再去找祁昀之要。
    小阿妤歪头望着“桀桀桀”笑的猫猫，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猫猫怎么了。
    小阿妤咬了一口馒头，嚼嚼之后，伸出小手揪揪猫猫的白胡须。
    “猫猫……”
    小白猫忽地回神，一脸温柔地望着揪她胡须的小小鬼，“怎么了。”
    小阿妤又咬了一口馒头，满足地摇摇头，头上的两颗小揪揪左右晃荡，瞧着煞是可爱。
    小白猫伸出爪子，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心里软软的，像是吹过一场春风，又宛如被蜜糖水泡着。
    小阿妤脑袋一沉，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表情一呆。
    怀里的馒头掉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无辜地躺在地上，无声控诉小白猫的恶行。
    馒头沾染不少黑尘脏土，不能吃了。
    小阿妤的眼圈顿时红了，嘴角往下一瘪，琉璃般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两泡眼泪。
    她要哭了。
    小白猫心一紧，急忙伸出爪子将小阿妤提了起来，慌张哄道：“不哭不哭，阿妤不哭好不好。”
    小阿妤很乖，听到猫猫让她不哭，强忍着鼻腔的酸意，将眼泪硬生生憋回去。
    小白猫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很轻去拍拍阿妤的小脑袋了。
    她低估了阿妤脆弱的小身板，轻碰一下就坐倒在地上，心爱的馒头还掉了弄脏了，难怪她要哭。
    小白猫用脑袋轻轻蹭过小阿妤的手背，温柔且真诚地给她道歉：“喵呜～”
    小阿妤身体一抽一抽的，眼眶比方才还红了不少，一看就是受了不少委屈，强忍着不敢哭。
    她又小又轻，猫猫蹭的时候，又把她拱出去些。
    她被推得翻了个跟头，小身体“啪嗒”摔在地上，白净的额头上蹭上一抹黑灰，两只小手磨红，干净崭新的小衣服顿时脏兮兮的。
    小阿妤低头，发现她变成一只脏兮兮的小饿鬼了。
    小白猫身体一僵，心里预感大事不妙：“……”
    小阿妤憋着眼泪，呼呼通红的手，小小的一团坐在地上尤其可怜。
    小白猫摸摸鼻子，一脸心虚的靠近，她抬起小爪子正要哄，小阿妤忽地往后一挪，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哇！呜呜呜……”
    小白猫脸上挤出来的笑顿时僵硬，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啪的断裂。
    完了，闯祸了。
    小白猫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立在原地，望着小阿妤蹲在地上哭，心里拔凉拔凉的。
    小阿妤用两只小手手抹着眼泪，张开小嘴巴哭的撕心裂肺，隐约可见白嫩的小牙齿，和喉咙里的小红心。
    哭起来的时候，也是极为可爱的。
    小白猫忽地抬起爪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里一阵嫌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观察阿妤哭的可不可爱，当务之急是先把她哄好。
    哭多了伤嗓子，伤身体。
    “阿妤不哭不哭，我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红通通圆溜溜的糖葫芦，你最喜欢吃了，好不好。”
    小阿妤还是哭，眼泪混合着脏土，将白嫩小脸抹的像是一只小花猫。
    小白猫有些心疼又好笑，无论人鬼，凡是幼崽，都爱哭闹。
    小白猫试探性的往前挪挪，小阿妤见她上前，顿时哭的更加大声。
    小白猫吓的立马退回去，一脸委屈的蹲坐下去，眼巴巴地望着小阿妤哭。
    小白猫心里坍塌：啊啊啊啊！！！
    怎么办！她不会哄小鬼啊！
    她没有养过鬼！她不知道怎么办啊啊啊！
    从前王小乐哭的时候，她爹“邦邦”两拳下去就好了，不哭不闹还活蹦乱跳。
    她总不能也给阿妤两下吧。
    肯定不能啊，阿妤和小乐都不是一个物种！
    小白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爪子抬起又放下，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小阿妤哭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来哄她，她心里空落落的，委屈和酸涩愈发加重。
    她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哄的时候。
    她站起来，迈起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远了，跑两步还重重摔一跤，小白猫看的眼皮直跳。
    小阿妤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继续跑开。
    小白猫心里一紧，急忙跟了上去。
    小阿妤不管不顾地埋头往前跑去，昏暗的死角里，她迎面撞上一只凶悍的大狼狗。
    月光森然，大狼狗正在啃咬着地上的骨头，它的体型强劲有力，獠牙尖锐冒着寒光，一张嘴就能把小小的她一口嚼碎。
    大狼狗警惕性极高，能放心进食，只能说明此地是它的地盘。
    狼狗凶残，最憎恨的就是：擅自踏足它领地的外来者。
    尤其是在它进食的时候，小阿妤冒然闯入的举动，无疑是在挑衅它。
    小阿妤察觉不安，匆忙停住脚步。
    扑面而来的危险让她双脚发软，好似被钉在地面一样，丝毫不能动弹。
    她的身体愈渐冰凉，未开的泪水混着恐惧爬满她的小脸。
    听到异响的大狼狗转过身，浑浊地眼珠一转。
    它低头看着地上的小团子，顿时，眼里凶光乍泄。
    “汪呜！”大狼狗做出攻击的前身俯低，喉咙里低吼一声，满是危机。
    小阿妤心里惊恐到极致，她眼睁睁看着大狼狗向自己扑过来，清楚的看到了它在空中凌乱飞舞的毛发、眼中的憎恨，以及要将她撕碎的势在必得。
    小阿妤心里惧意攀升，脑海中顿时空白一片。
    一股浓郁的恶臭卷着凉风扑鼻而来，小阿妤瘫坐在地上，害怕的胡乱挥手，无助地嘶声哭了起来。
    “啊！”不要吃她啊！
    过了好一会，风声渐停，预想的疼痛并未出现，耳边依稀可闻几声痛苦的呜咽。
    夜色能无限放大心中的害怕，小阿妤听着愈发低弱的痛苦呜咽声，心跳如雷，浑身颤抖发软。
    她等了好一会，大狼狗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小阿妤犹豫半晌，还是大着胆子放下手。
    月光惨淡，大狼狗似是被什么推出去一大截距离，身体深受重创，痛苦的呜呜叫着。
    它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腰腹部位缓慢的起伏着，显示生命垂危。
    借着月光，可见暴露出来的目光里全是对小阿妤的恐惧。
    以及，一丝后悔。
    小阿妤模糊记得，在大狼狗扑上来之前，她身心紧绷到极致，所有感官都被强行凝聚，小手心里突然感受到一股真实且强大的力量。
    她出于自保和害怕，用力推了大狼狗。
    这样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小阿妤潜意识里将它藏匿。
    不，她不是这样的。
    眼看大狼狗动不了，小阿妤四肢缓缓有了一丝力气，她还未放下警惕，强烈的求生的念头促使她站起来跑。
    她强忍着害怕，费力站起身来，气都来不及喘，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小阿妤离开后，拐角里，有猫轻吐了一口气。
    她用小爪子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满心满眼的欣慰。
    小白猫开心的抖着毛，无声跟上小阿妤。
    四周再无一丝声音，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月亮偏移了些，黯淡的月光打在祁昀之露出来的一方衣角上。
    祁昀之隐身在暗处，目睹一切，久久未动。
    他的神情晦涩如墨，好似要与周身黑暗融为一体，低沉的眉眼，流露出无尽的沉色。
    他眼底有欣慰、宽心。
    还有一丝隐忍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