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浓郁的血腥气,身为饿鬼的魏听妤心里逐渐不安。
她睡的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仿佛有人用榔头敲打她的脑子一样,催促她很快从梦境中惊醒。
睫毛一颤,魏听妤忽地睁开眼,因为心焦,心跳声比平常快了不少,鼻尖跟着冒出一层细汗。
鼻翼轻动,魏听妤清晰地闻到人血的味道。
心,忽地一揪。
她瞳孔微微一缩,心里的不安逐渐水落石出。
楼下死人了。
客栈又出事了。
魏听妤抬手擦拭额头上的虚汗,两只手臂绵软无力,费力地支起酸软的身体。
她想下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床侧一旁,察觉到主人醒了,红绳立马窜上前,讨好地蹭蹭主人的手背。
魏听妤微怔,没想到它还在这里,白里透粉的脸庞上划过一丝不解。
温热的指腹轻抚过红绳的脑袋,魏听妤心里疑惑:“祁昀之为何不把你带走?”
红绳摇摇头,它也不知道。
主人无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它只需要听话就行。
红绳颇具灵性,魏听妤低头看它机灵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楼下,死人了。”
她的话似是询问,又是陈述。
红绳肯定的点点头。
是的主人,楼下发生躁乱,门口还有一摊人肉泥。
确实死人了。
魏听妤呼吸一窒,心里的不安像是毒雾一样扩散。
魏听妤忍着不适挪到床边,眼前忽地一暗,弯腰穿鞋袜的动作一顿。
她闭上眼,身体径直向前倒去。
红绳一急,猛地扑上前,正要勒住主人的肩头,突然,一道玄色身影快速闪过,比红绳更快一步,将脑袋发晕的小饿鬼稳稳揽入怀中。
身体软软地跌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魏听妤心跳如雷,苍白的脸色发烫,一股股热浪卷过她的后背、面颊。
魏听妤脸颊带着一丝妖异的红,眼眸涣散,气息急促,若非祁昀之抱着,她险些站不稳。
“阿妤。”祁昀之的大手揉着魏听妤的后脑勺,长腿向前跨一步,将失神的小饿鬼抱回软榻之上。
自从变鬼之后,魏听妤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累过。
弯腰的一瞬间,本就飘飘然的身体好似变成了一朵云,轻的没有一点重量,脑袋异常昏沉,像是劳累了多日、不眠不休一样,眼前控制不住的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致使身体不受她使唤地往前倒去。
魏听妤想,祁昀之再迟来一步,她恐怕就要在额头上砸一个坑出来。
祁昀之将魏听妤放在床榻之上,确认她没有大碍之后,便要抽身离开。
魏听妤心里一空,连忙反抱住祁昀之,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汲取内心想要的安心。
她凝语半晌,小声唤道:“祁昀之……”
魏听妤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她含着一丝隐晦的期待,语调仿佛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祁昀之稍稍一怔,他垂下眼眸,唇角微绽,低头吻上魏听妤发烫的额头,话里深藏着疼惜:“怎么了?”
是不是被楼下的血腥吓到了。
魏听妤紧紧抱着祁昀之,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像是一脚踏入无间地狱的可怜人,置身深渊却又无能为力。
她已然找不到来时的路,救不了现在的自己。
魏听妤有些想哭,她在祁昀之怀里缓缓摇摇头,沉默给她披上了一层悲哀的底色。
她没有怎么。
她只想抱着祁昀之,就静静的抱着,不说话也好。
她有点累了。
说不出的累。
她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她的累,心里突如其来的疲倦让她只想找个安心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如果可以,她想一个安静的地方长眠不起,没有人来打扰她,她会随着万花盛开而清醒,随着草木枯萎而沉睡。
她想选择一种祥和的、温柔的方式,再次死去。
“祁昀之……”魏听妤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喉咙像火烧了一样疼。
祁昀之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应着她的声音:“嗯……阿妤我在。”
阿妤,我会一直在。
魏听妤微微张嘴,吐出一口热气,她往祁昀之怀里钻了钻,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祁昀之,楼下怎么了。”
祁昀之的眉头拢起,泛起一阵好笑又无奈的波澜,就是为了这个吗?
“张疯子对王家心怀旧仇,引导桃坞众人将王小乐烧死献祭,以此平息恶鬼的怒火。”
“不少人对张疯子的话信以为真,正在四处搜寻王小乐。”
怕魏听妤担心,祁昀之补充道:“阿妤放心,有白猫在,王家出不了事。”
王家门口聚集了乌泱泱地一群人,手里提着锄头斧头,毫无章法地劈砸在王家大门上。
至少,在他回客栈前,王家大门纹丝不动,连一点皮都不曾破。
“好……”魏听妤含糊应了一声,意识昏昏沉沉的,让她提不起太多精神。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祁昀之,很多很多,多到她头痛欲裂。
那些呼之欲出的问题宛如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内心挣扎良久,魏听妤终究没有问出口,她所缺乏的那一抹勇气,像是她永远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
现在,她很零落。
她想缩在祁昀之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言不由衷通通哭诉出来。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说难听的话,她的话很尖锐,很伤人。
她很过分,用言语践踏真心。
她不想的。
她不能控制,她没有办法。
她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如同一个诅咒,永远地缠绕在她身上。
她很难说服自己去尝试一些新的体验,她对未知永远保持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愚笨。
她很废物。
悲伤从她的眼角溢出,她又一次为自己的身不由主落泪。
房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哗,魏听妤贪恋地依偎在祁昀之怀里,没有再问其他什么。
细微的啜泣声,在风中轻轻一过,恍如烟絮,悄然散开了。
祁昀之低头注视着偷偷哭泣的小饿鬼,也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阿妤在难过,在愧疚。
因为在夜晚,她总是爱说些难听的话。
可是阿妤,你知道吗?
我看着那样鲜活较真的你,灰暗的心脏像是长出了一朵明亮的花。
我的小皇后一直是灰蒙蒙的,她把自己尘封,也将我驱逐。
我徘徊在门口,怕惊扰她,更怕打破她孤独的安静。
我只能静静等候,等到她重新打开门的那一刻。
那一刻来的很慢,很美好。
她伸出一丝试探,满怀戒备,小心地观察我。
我看到她,再次变得发光、生动,心里像生出了一颗种子。
我向她敞露心意,缓缓走进了她的心房,拥抱住她的孤独。
我成为了她唯一接纳的人。
她抱住我的那一刻,所有的等待都成了最值得的期待。
她歪头望着我,欢声笑语如同月光铺了一地。
她是我的皇后,从相遇的注定,成为我唯一的欢喜。
经年之后,我的心脏里长出一棵树,树梢上挂满她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