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垂，暗暮形晦。
    祈安身影如单，气息渐敛，眉眼笼上一层灰色。
    “阿妤爱你吗？”祈安突然发问。
    祁昀之微怔，冷峻的脸庞覆上夜色的温凉。
    “我爱她。”这是祁昀之的答案。
    细枝末节中，祈安听出几分不对劲，“你……”
    “阿妤不爱你？”祈安稀奇地打量祁昀之。
    “不应当，小阿妤一看便是极其在乎容貌的女子，你生得貌美，又是皇帝，她很难不会喜欢你。”
    “……”
    小白猫蹲坐在繁茂的树枝细叶中，闻言只觉祈安颠三倒四。
    阿妤不会歆慕徒有其表的人。
    小白猫听不出有用的消息，脚踩在纤细的树枝，正要矮身跳远，树下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
    小白猫脚步一歪，险些从树上踩空。
    只听祈安笑声放肆，眼泪都出来了。
    祁昀之面色疏离冷淡，祈安毫无形象的拍着大腿，极力忍住笑。
    她抬头望着祁昀之，欲正色开口，笑声再次蹦了出来，“哈哈哈哈你、你哈哈哈哈……”
    祁昀之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事情变得有意思，小白猫越下树干，藏匿在丛中，仔细观察祁昀之和祈安。
    “不说了不说了，该走喽。”祈安抬起红袖，轻点眼角的泪花，笑盈盈的转身离开。
    她的行为怪异，凡事随心所欲，很难看出她的目的是什么。
    红影渐远，小白猫无声跟上祈安……
    虫鸣如歌，草风呼啸，祁昀之目送两道身影离开，眸光逐渐幽暗不明。
    良久，他敛了神色，转身上了楼。
    ——————
    虽说将离有两位主人，却更亲近魏听妤。
    大多时候，他不派发任务，将离便黏在阿妤身上，小小的一个，趴在头顶、卧侧肩头、悬于腰间……
    祁昀之进了楼，径直越过觥光交错、欢声鼎沸。
    黑靴踩在沉厚的木板上，微微下陷，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嘎吱声。
    临近楼口，祁昀之缓缓转过身，俯视堂厅内的红绸金光。
    底下的鬼，沉浸在生前的画面中，一夜又一夜地重复烛灭的最后一幕。
    进楼的第三晚，祁昀之听了左手边最里桌，一位半大的姑娘说了三遍——
    明日晚膳要吃酒酿圆子。
    不知这样的场景循环了多久，多大的执念，才会让祈安等了一年又一年。
    这座楼，它背后牵扯的利益纠葛，远不止祈安描述的那样简单。
    良久良久，祁昀之收回视线，抬脚上了楼。
    阿妤说的没错，他站的太高，反而看不清云雾下的泥泞。
    回到房间，魏听妤还在睡，她抱住将离，乌发铺了满床，锦被一半拖拉在地。
    祁昀之上前捡起地板上的软被，重新盖在魏听妤身上。
    温暖再度回归，魏听妤往里缩了缩，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祁昀之坐在床边，深深注视魏听妤模糊的容颜，眸中思绪万千翻滚。
    垂落向下的指尖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宛如一节节竹笋白玉，泛起一层冷色，修颀皎然。
    “阿妤……”祁昀之轻声呢喃，恍如一声叹息。
    “嗯？”锦被一动，魏听妤探出半颗脑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祁昀之。
    “……”
    “你叫我？”魏听妤不明所以，发出疑问。
    将离从魏听妤脑袋旁伸出来，学着饿鬼主人的样子望着祁昀之。
    “主人好。”
    祁昀之目光越过江离，指腹微蜷，问道：“夜深了，为何不睡？”
    魏听妤从锦被里飘出来，闷头钻进祁昀之怀里。
    她缩成一团取暖，体贴地捞过小毛毯，将自己手脚盖好。
    “安姨在楼下笑的太大声了，我睡的浅，便醒了。”
    祈安笑的夸张，夜里安静，不怪阿妤会被闹醒。
    “刚要睡着，突然听到你叫我，我就醒了。”魏听妤蹭蹭祁昀之的下巴，左手摸索到祁昀之的手背，缓缓扣了上去。
    深夜蛊惑，慢慢放大心里滋生的情绪，魏听妤白天跨过一条新的试探，眼下正是温软的时刻。
    她埋头在祁昀之胸口，小声道：“祁昀之，我好想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可人，祁昀之面上波澜不惊。
    他知道，此时，阿妤的内心：因为你帮了我的忙，所以我很想你，才对你好。
    有用时：祁昀之我好想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不用时：祁昀之！你难道没有朝政之事要处理吗！
    嗯……
    两位主人有事要谈，将离抱着一块手帕充当小被子，蹑手蹑脚地飘出窗去。
    今晚去哪里睡呢？
    将离离开前，贴心地关好窗户，不让冷风打扰两位主人。
    祁昀之下巴抵在魏听妤头顶，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的格外蛊惑诱鬼，“想我什么？”
    魏听妤趴在祁昀之胸膛里，声音听起来稍闷：“没什么，想你这个人。”
    “只是这样吗？”祁昀之环住她柔软的腰，指尖挑起一截梅红的长带。
    魏听妤顿时明白了祁昀之的意思，“……”
    孤男寡鬼，共处一室。
    她是一只清心寡欲的鬼，不想这样那样。
    祁昀之是一个欲望深重的人，他很喜欢与魏听妤这样那样。
    魏听妤护住自己的衣带，默默缩小，变成一溜烟，从祁昀之怀里钻了出去。
    而后，“噌”地一声，她快速窜入锦被里。
    “祁昀之，夜深了，歇息吧。”她明天有正事要做，今晚可不能累着。
    祁昀之迟迟没有动静，魏听妤不争气，后背忽地一僵。
    一道锋利且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如同卧在一块遍布细针的铁板上，怎么躺都硌得慌。
    魏听妤心有不满，身体往下一缩再缩，嘟囔道：“你不睡，我可睡了哦。”
    祁昀之依旧不答，目光不咸不淡，却带着一股压迫。
    魏听妤磨磨牙，她平生最恨别人威胁她！
    想她堂堂一国皇后……自然得同陛下一同入睡。
    魏听妤握紧拳头，模样乖巧地坐在祁昀之对面，见祁昀之没有表示，心里的怨气又加了一重。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她低下头，利索地宽衣解带，豪迈道：“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早点了事，她也能早点休息。
    祁昀之掀起眼皮，凉凉地望了她一眼。
    饶是迟钝如魏听妤，也察觉到了祁昀之的变化。
    原本的小打小闹，在她的一番话后，变成了一场恶战。
    自此，魏听妤再也不提“速战速决”四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