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和蒋金祥很早就教过姜冉怎么看这些账本，她看得懂。
姜冉比季佑川看得慢，完全是因为二人要看的东西完全不同。
季佑川只是核算这些数字加起来对不对，他心算能力也不错，自然就看得快了。
而姜冉看得慢，则是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些账本，和自己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同。
这本账本的第一条记账时间是两年前，她记得自己在蒋金祥的办公室看到过这本账本。
蒋金祥对女儿自然是没什么防备之心——他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运营这个巧克力厂为的就是为了让女儿进退无忧，可以干任何自己想干的事。
所以当他看到蒋然对账本表现出好奇，蒋金祥便就着账本给蒋然讲了下公司最近的运转情况，故而蒋然对这本账本的内容有些印象。
账本的第一页，就好似英语单词表的“abandon”一样，比其他任何页码都令人印象深刻。
且不说账本的内容和蒋然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就连账本的封面，都和蒋然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封皮的颜色虽然都是米白色，但自己记忆中的那本颜色更深更旧一些，而且……封底还有爸爸不小心蹭上去的红色印泥。
姜冉看着干净地不能再干净的封底，第一反应便是账本被人调换过了。
她虽然心思都在打球上，但对于父母每天在耳边念叨的公司出入账还是有些概念，尝试着删掉一些看上去不像是父母会同意的开支，那本账本的账便奇妙地对上了。
姜冉试着用同样的方法删改了季佑川手上的账本，却发现少了至少一条支出。
季佑川手上的账本是最近的，记录着一年前一直到现在的所有收支，也囊括了石天华上位后公司所有的流水。
难道，这条缺失的记录就是他想要掩盖的东西？
他想要掩盖什么呢？
姜冉努力搜寻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久远的回忆牵动着脑神经，突然一个场景蹦出来，带她回到了一年前的某个下午。
国家队员的日程忙碌，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假期，每天不是在训练比赛，就是在去训练比赛的路上。
那时姜冉刚拿了世锦赛的女单冠军，风头正盛，她下了飞机便归心似箭地冲回家里，迎接她的是顾嫣熟悉又温暖的拥抱，和一大桌她最爱吃的饭菜——没有芹菜的那种。
蒋然极其自然地走进厨房，抄起一个顾嫣刚刚烤好的香芋派塞进嘴里，引来了后者“你小心烫——”的惊呼。
“爸爸呢？”刚入口的香芋派确实有些烫，蒋然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在书房和石天华谈事呢。”顾嫣说话的声音瞬间变低了些，引来了蒋然的侧目。
“你不是在我面前一直都叫他石叔叔的嘛？”蒋然一向不喜欢这个人，但顾嫣和蒋金祥待这人不薄，还反复向蒋然强调要有礼貌，此时听到顾嫣直呼其名，蒋然有些洋洋得意，“怎么，他闯祸了？”
顾嫣长叹一口气，点点头道：“好在被你爹及时发现了，不然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怎么了？”
顾嫣看了看蒋然的脸色，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给女儿添这个堵，犹豫再三，才接着道：“他用伪劣品替代了巧克力里的一种原材料，那省下来的钱则是被他私吞了。私吞这点钱也就算了，那伪劣原料要是真的进了咱们消费者的嘴里，才是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顾嫣的语气里充满了后怕，蒋然听得也不由得生起气来：“什么叫私吞这点钱也就算了？他用伪劣货替换咱们家的原料不就是为了私吞这点钱吗？为了钱良心都不要了，这种人你们难道还要继续相信吗？”
“我和你爸爸本来想让他离开我们公司，结果他跪下来求你爸爸哭得那叫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后来你爸爸念着旧情，我们一商量，还是决定把他调到一个接触不到生产线又无关痛痒的文职上去，再说吧。”
石天华年轻时就跟着父母一起打拼，蒋然深知父母念旧情的程度，自己也不方便说些什么，便闭上了嘴。
姜冉从回忆中回过神，看向石天华的眼神中毫无波澜：“比如说，以次充好，买了些会让消费者病从口入的东西……对吧，石总？”
“病从口入”四字在石天华心里炸起了一道惊雷，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地转回到面前的账本上，好似只要自己不看，这些明晃晃的证据就不存在一样。
姜冉标出的那些账目，确确实实就是自己伪造的。
“你们想低价收购金饴也不是不行，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啊！”石天华还在硬撑，他指着姜冉的鼻子大声说道，“你一个小毛孩懂什么，别以为随随便便在账本上涂涂画画家就能给我泼脏水了，你划掉之后账目对不上，划掉前只差两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你划错了吧？！”
“划错没划错石总心里有数。”齐昀在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成功为姜冉解了围，“只是这加了硝化苯的巧克力，不知道石总自己有没有尝过，是什么味道呢？”
硝化苯。
石天华的目光顿时从油滑变为震惊，姜冉也不由得看了齐昀一眼。
“单纯只是买了点硝化苯也就算了，但石总要不要也解释一下王斌银行卡里为什么突然多了二十万，而这二十万还是以金饴员工工资的方式发出去的？”
如果说“伪劣原料”这二字是让石天华的心里炸了一道惊雷，那么“王斌”二字则是让他的呼吸直接停滞了那么几秒。
“又或者说，石总要不要也解释一下，为什么陶德派出所的所有人，都在调查完毒巧克力案件之后，被调离原岗呢？”
石天华脑袋一黑，顿时觉得自己都快要站不稳，他伸手勉强扶住自己，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狡辩。
见他沉默，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齐昀乘胜追击：“石总答应要把金饴卖给我，那我自然是做了要和石总结盟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