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七月,松江府大雨已经连下十几天,张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心中满是忧虑。
窗外的雨声如鼓点般敲打着他的心弦,让他愈发焦躁不安。
张平望着案上的笔墨纸砚,沉思良久,终于,他下定决心写奏折。
他深吸一口气,坐到书桌前,磨墨挥笔。
写道:“臣张平启奏陛下,松江府大雨连旬,灾情深重,百姓苦不堪言,田舍尽毁,粮谷无收,恳请陛下速速施援,以解民困,然臣近日巡查,发现堤坝已有坍塌之危,十余年前堤岸重修,本应保一方平安,岂料工程款项被贪没,修建的堤岸皆为劣质工程。
陛下,如今堤坝岌岌可危,每一刻都有决堤之险,若真到那时,滔滔洪水将如猛兽般席卷而来,百姓将无处可逃,生死难测,臣每每想到此,皆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那贪污之徒,为一己私利,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实乃罪大恶极,恳请陛下严惩不贷,追回赃款,以用于堤坝的修复和重建。
臣愿亲率民众,与洪水抗争,保卫家园,但人力有限,物资匮乏,还望陛下速速派遣能臣干吏,调拨钱粮物资前来支援。
臣张平,在此翘首以盼,望陛下以苍生为念,速作决断,臣不胜惶恐,敬候圣裁。
臣张平,顿首再拜。”
写罢奏折,张平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份折子送往上京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稍作休息,便起身出门,冒雨前往知府衙门。
到达知府衙门后,顾不得整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急切地求见知府。
知府见他如此狼狈,心中已知事情紧急,张平将奏折的内容以及当前的严峻形势详细告知知府,恳请知府能与他一同想办法应对。
“荒唐,张大人你竟凭一本不知来历的账本和几人证人便如此武断,要知道当年督造工程乃事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二位大人共同负责,此事牵连甚广,不可轻易定论。”知府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张平据理力争:“大人,如今百姓受苦,堤坝危在旦夕,若不查明真相,如何向百姓交代?那账本记录详实,证人所言也有诸多细节相互印证,绝非空穴来风,当时我知道此事后,便派人前往永宁县探查,那吴大力所说确实属实,还有其他匠人皆可作证,”
然而,知府却态度坚决,不肯批他的奏折。
“大人,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百姓继续受苦,而对这背后的真相置之不理吗?您可是忘了十余年因水患之祸前百姓死伤无数。”张平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知府别过头去,避开张平的目光:“张同知,你莫要冲动。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张平双眼通红,直直地盯着知府:“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若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我们还有何颜面居于此位?”
知府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叹气,张平见状,不再多说,他深知知府的顾虑。
“既然大人不肯相助,下官只好另寻他法。”张平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张平,你这是何苦!”知府在他身后大喊。
但张平头也不回,迈着坚定的步伐,消失在雨幕之中。
知府又何尝不知若张平所说属实,那堤岸若是真用劣质材料所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未出事故,但隐患愈发严重。
一旦堤坝决口,后果不堪设想,可面对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这两座大山,如此证据不足的情况之下,他实在不敢轻易涉险。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知府望着张平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想到这一方百姓,此刻内心也充满了愧疚与不安。
张平刚一回到府衙,便听到官差来报。
“大人,你去湖岸看看,水势已经漫过预警线。
心中一惊,顾不上换下湿透的衣衫,立刻带人赶往湖岸,一路上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百姓受灾的惨状。
到达湖岸,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洪水如猛兽一般汹涌奔腾,水位不断上涨,已经逼近堤岸顶部。
“立刻组织人手加固堤岸,疏散附近百姓!”张平大声下令。
“泄洪!两天之内,把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都转移到安全地带,另外,召集所有能干活的劳力,准备沙袋和石料,加固堤岸!”张平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和洪水声中。
知事面露难色:“大人,泄洪之事必得知府大人手书,否则…”
张平大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拘泥这些繁文缛节!若不及时泄洪,百姓将遭受灭顶之灾!我去请文书,你先安排下去!”
知事被张平的气势所慑,不敢再多言。
知府这边看到张平去而复返,还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正想宽慰他不要杞人忧天。
“知府大人,情况危急,必须马上泄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您速速签发文书!”张平急切地说。
“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有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知府皱起眉头,犹豫道。
张平气急:“大人,洪水无情,刻不容缓!若再拖延,百姓的生命财产将荡然无存!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吗?”
知府被张平的话语震住,再次陷入沉思,内心一直在挣扎。
张平继续说道:“大人,若有任何差错,我一人承担!”
“罢了罢了,速去安排吧。”知府长叹一声。
拿到文书的张平,立即飞奔到湖岸,湖岸边上,铜锣声漫天。
负责通知百姓搬离的人正奋力敲打着铜锣,“咣咣咣”的声音在风雨中传得很远。
“大家动作快点,两天之后泄洪,赶紧撤离!”官差大声呼喊着,声音已经嘶哑。
然而,百姓们却满脸困惑与不舍,有人喊道:“为什么要泄洪?我们的庄稼才刚有收成!”
知事深知百姓的不易,他大声解释道:“乡亲们,洪水来势汹汹,水位不断上涨,若不泄洪,整个堤岸都将崩塌,到时咱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将不保!此刻舍弃庄稼,是为了保住咱们的命,只要人还在,以后总有希望重新耕种!”
百姓们听了,虽然眼中含泪,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纷纷加快了撤离的脚步。
可即便如此,也有人不肯离开,一位老者固执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地说:“这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