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猎结束的前一日。
沈舒意再度得到了太后的召见,来的人依旧是沉香姑姑。
沉香打量了一番沈舒意,和蔼道:“沈小姐的伤恢复的如何?”
沈舒意恭敬道:“承蒙娘娘手下留情,还有姑姑照拂,臣女伤的不重,如今已经无碍。”
沉香笑着点点头,走在沈舒意身侧:“娘娘当日也是在气头上,倒并未想要为难于你。”
“舒意明白,何况那些话本就不该出自臣女之口。”
闻言,沉香姑姑长叹了一声:“长公主和二殿下的事,始终是娘娘的心病,但她同你投缘,你若能多陪她说说话也好。”
“是,舒意一定尽力而为。”
不多时,沈舒意出现在太后的营帐。
这一次,太后娘娘正在抄写佛经,所临摹的正是沈舒意此前所写的玉箸篆,看得出确实颇为钟爱这字体。
“娘娘万福金安。”
听见沈舒意的声音,太后头也没抬,沉声道:“过来看看,哀家这字写的如何?”
沈舒意应声上前,站在太后娘娘身侧,仔细看了看。
太后写的一手好字,只是显然,她并不擅长玉箸篆,故而协调性始终差了些,也就影响了些美感。
“如何?”太后提笔停手。
沈舒意道:“娘娘只练了数日,就能有此神韵,实乃当代大家!”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太后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笑道:“你这意思,是哀家写的还不够好了?”
沈舒意弯了弯眼睛,笑道:“娘娘再练上几日,想必当年创作出玉箸篆的大家一定会气的棺材板都翻了。”
太后抬起手,沈舒意连忙上前扶住。
“哦?为何?”
沈舒意道:“因为娘娘只用了几日就习得她毕生的心血,她自然又气又恼。”
闻言,太后不由得笑出声来:“本想劝你过刚易折,没想到你竟也是个油嘴滑舌的丫头!”
沈舒意也跟着笑了笑,杏眸澄澈:“臣女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几位姑姑瞧瞧。”
一听这话,沉香当下道:“瞧吧,我就说娘娘这字无出其右。”
皓月亦是道:“没错,娘娘多年抄经,不止字好,更是心诚,这玉箸篆自然不在话下。”
闻言,太后轻叹了口气道:“长乐死的前一日,还曾陪着哀家一起翻阅佛经,只赞玉箸篆的字写的端正漂亮,颇有佛性。”
几位姑姑沉默下来,沈舒意亦是没做声。
太后坐于软榻,沈舒意接过婢女手中的茶壶,在一旁伺候。
“可怜哀家尚且能替长乐做些什么,可怀瑾…哀家却什么替他做不了……”提起长子,太后更觉得心口发堵。
沈舒意思量片刻,轻声道:“娘娘若想,倒也不是不能。”
闻言,太后看向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沈舒意跪在地上,温声道:“还请娘娘先恕臣女无罪。”
太后失笑:“挨了顿板子,你倒是学精了不少。”
沈舒意杏眸澄澈,道:“吃一堑长一智吗?臣女可受不住再来一遭。”
太后示意她起身,笑道:“说吧,说错无过,说的好有赏。”
“娘娘可以向陛下说情,为先二皇子封王。”沈舒意沉声开口,杏眸直视着太后,倒是颇为大胆。
“封王?”太后心下微动。
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小儿子对他这兄长颇有芥蒂,她此前虽然这样想过,却并不认为他会同意,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毕竟,死去的人虽然重要,可活着的儿子更加重要。
她是大乾的太后,亦是皇帝的母亲。
她不能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让自己活着的儿子同自己生出嫌隙,那是再愚蠢不过的做法!
半晌,太后摇摇头道:“陛下不会同意的。”
沈舒意坦率道:“娘娘多虑了,陛下乃圣明之君、仁德之主,先二皇子殿下又是陛下的哥哥,陛下如何会不愿呢?”
沈舒意敢如此笃定,实在是因为前世她也曾向太后提过这一点。
乾武帝年少时确实耿耿于怀,不肯追封自己的哥哥为王,可到后来,沈舒意才清楚,这位帝王对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恨。
他所介怀的始终是,明明他们是一母同胞至亲的手足兄弟,他却宁愿帮别人也不愿意帮自己。
沈舒意再度道:“素问先二皇子幼时同陛下手足情深,关系亲近,娘娘若有法子向陛下证明,先二皇子殿下到最后也是心中挂念陛下的,相信陛下一定愿意……”
太后顿了顿,没做声。
沈舒意继续道:“娘娘可知道,先二皇子有没有留下过什么东西?或者口信?或者什么同陛下有关的一切……”
沈舒意从大舅舅那听说过先二皇子,那确实是个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少年英雄,否则大舅舅当初也不会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先二皇子。
前世,她费了不少心思,才拿到当年先二皇子的遗物。
那些遗物中,有一个匣子。
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送给当今陛下的生辰贺礼。
当年皇位之争,两人自生了嫌隙后,便不再往来,甚至见面都不曾言语。
虽少有冷嘲热讽、也不曾反目成仇,可站在各自的阵营,终究是难以像小时候那样。
但萧怀瑾此人心里却一直是有乾武帝的,每年生辰的贺礼虽未送出,却都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收于盒中。
许是怕日后自己死于非命,成为乾武帝的心魔,他每年都会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
只不过这匣子藏的隐蔽,当年萧怀瑾下葬时,曾被太后派人一并带入了皇陵,那些信笺混杂匣子的封层里,未曾被发现。
想到这,沈舒意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世带人连夜挖陵,九死一生。
她自嘲的笑了笑。
但好在,前世吃过的苦,这一世…总算能省下些功夫……
沈舒意轻声道:“娘娘,替先二皇子殿下封王不是关键,关键是化解他和殿下的隔阂,您是他们的母亲,没人会比您更有办法。”
太后看向沈舒意,美目深沉,带着些隐忍:“哀家吗?”
沈舒意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