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刚踏进门廊，李驰忽然从黑暗中闪现出来，吓了我一跳。
    “林浩送你回来的？”他扔掉手上抽了一半的香烟，拉起我的手。
    “嗯。”
    经过因傅恒而产生的误会之后，我和李驰已开诚布公地沟通过，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坦诚相告。
    “他找你有什么事？”李驰的表情不大爽利，依旧板着脸说，“还是因为傅恒骚扰你那件事？他救了你，你不是已经谢过他了吗？”
    说着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走了一个傅恒又来一个林浩，你这个八字还真是犯律师。”
    我尴尬地撇了撇嘴，忽视了李驰的牢骚。
    我能理解他的不满，如果我是李驰，我的醋意恐怕更大。
    “也不全是。”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次是为了黄子文的事。黄子文又从家里跑出去了，专程跑到学校来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我便搭他的车子回家。”
    “黄子文又跑了？”李驰歪了一下头，表情像是意外，“他是多不愿意待在那个家里？贵公子总想逃出安乐窝，我们贫民老百姓巴不得关在金窝里头。我看他是闲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没做声。
    李驰在知道我帮助黄子文之后，虽然没有明确地责怪我，可我知道以李驰的脾气，他打心眼里瞧不上黄子文，顺带觉得我管这种事属于“多管闲事多吃屁”，本不愿意帮的。
    李驰埋怨了两句，见我不说话，语气转圜了一下，看着我问：“司葭，你这回打算怎么办？”
    这语气，明显带着未说出口的潜台词——“你已经帮过他一回了”，对着李驰，我实在说不出“我还想再帮他一回，不，确切地说，这次还多了个帮手，那就是林浩”……
    我逃避着李驰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声答：“他目前没有联系过我。”
    李驰重重地叹了口气，问了一句和林浩一样的话。
    “那如果他来联系你呢？”
    “我还没想好。”
    李驰突然就火大了，提高音量说：“什么叫你没想好？这是你没想好就不会发生的吗？司葭，你做事情总这么没头没脑吗？！”
    我抬头看着李驰，李驰的脸涨得通红，他在忍着怒气，不过……他还握着我的手。
    我努力搓着他僵硬的胳膊向他示好，他猛地甩开了我，侧转身体抱紧自己的胳膊，生着闷气。
    “对不起。”我走近他身旁，有些求饶地说。
    李驰又是深呼吸，他沉默着，脸庞的起伏在昏黄的廊灯下勾勒出崎岖的线条。
    “你会丢了工作的。”
    良久，李驰忽然断言。
    我愣了一秒，随即，李驰又说了第二句：“我和胡之菲也没好果子吃。如果你这次还要帮黄子文的话。”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
    我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平复情绪，随后，有些悲怆地说：“可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为什么不能？”李驰的目光很凶，他逼视着我。
    “因为……”我拧紧眉头，别过脸说，“我是他的老师，除了我，没人能帮他。”
    因为，我不帮他，他真的会走极端，我有这种预感。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并且连他最信任的人也抛下他不管，他会怎样，我真不敢想……
    没等我把这原因说出口，李驰忽然打断我：“真的因为你是他老师？你算他什么狗屁老师，你他妈就是个家教老师，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帮人，帮人，你他妈还以为你能拯救世界吗？！”
    我怔住了，我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李驰的口中说出。
    李驰转身跑出了门廊，把我一个人撂在门口。
    ……
    我缓缓蹲下来，难过地抱紧自己的膝盖，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
    我忽然想到上一次，我这样一个人蹲在地上独自难过是因为什么，还是因为李驰，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一走了之，等气消了，第二天才会回来。
    而我们，总是重复着周而复始的吵架、和好……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难过地吸着鼻子，这一次，我连眼泪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我听到外面黑暗中爆出一句响亮的“起开”！我的注意力被巨大的喊声所吸引，慢慢起身看向外边。
    李驰重重推开了林浩，林浩摇晃了一下，往后踉跄了两步扶着车门才堪堪停住。
    亮起的车灯中，李驰充满戾气地拍了一下车引擎盖。
    我冲出去，鞠躬对林浩道歉：“对不起，林浩，我和我男朋友有点矛盾。”
    林浩手里拿着我的包，他冲我点点头，识趣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把李驰拉到一边，李驰甩开我的手，怒道：“司葭，你本事挺大啊？我算看明白了，你也不在乎我怎么想，横竖你是找了备胎了，就等我把你一脚踹了，你就换人是吧？”
    我扬起巴掌扇了下去，但李驰的动作更快的擒住了我的手。
    “你说什么胡话！这是我们的事，干他什么事了？”我挣扎着手腕冲他吼道。
    远处，林浩关车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葭——”林浩叫住我。
    “你他妈给我闭嘴！”李驰回头冲林浩吼了一句。
    “分手！我现在就跟你分手！”我被刺激到了，用尽全身力气对李驰吼道。
    “好！分手就分手！我他妈再跟你和好，我就不姓李！”李驰重重甩开我，对着旁边的花坛踹了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随后，不争气的眼泪便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无力地跪倒在路边，看着李驰扬长而去的身影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
    我一直以为李驰会像他说的那样，永远都支持我的决定……
    黑暗中，是林浩的脚步一下一下靠近，他俯身搀着我的胳膊扶起了我，他用无比温柔的嗓音对我说：“司葭，去车上吧。”
    我无力地任凭林浩摆布，他扶着我，感觉到我的瘫软，最后，索性拦腰抱起我，将我抱进了车里。
    关上门，他轻拍了拍我肩膀，我兀自哭泣，像一只破碎的布偶，歪倒在窗边，他轻拉了我一下，将我整个人抱进了怀里，拍着我的后背哄我：“他不是故意的。吵架的时候都会说过分的话，别往心里去……”
    “呜……”我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流不尽似的，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时间与空间，我就在那混沌的虚空中，被一个我从未想到会发生交集的男人安慰着。
    在傅恒伤害过我之后，我曾发誓，我再也不会爱上一个学法律的男人。
    我曾怀揣着“斯文败类”的偏见，对傅恒也好，对黄子爵也好，对这一类男人也好，完全丧失了信心。
    当然，我也没想过我会爱上李驰，只是或许，因为他刚好是傅恒的反面。就像抛硬币似的，如果正面是错误的，那反面应该就会是正确的。
    我好傻……
    林浩许久没有说话，只有温暖的掌心摩挲着我的后背，许久，那触感逐渐清晰地传来，随后，我便感到了害羞——就算我和男朋友分手，我也不该在这种时候从另一个男人怀里寻求安慰。
    我从林浩怀里直起身子，就着昏暗的光线，低头寻找纸巾。
    随后，纸巾递到我的手上，是林浩递过来的。
    他抿着唇对我点了点头，我接过去，缓缓擦拭眼泪。
    那轰然倒塌的情绪终于像多米诺骨牌似的跌落尽了最后一块骨牌，我的情绪平复下来，脑子空洞着，没有任何的思绪。
    “好些了？”他问。
    他的话将我从虚空中又回到现实。
    “嗯。”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后打算告辞。
    “谢谢你，林浩。”
    “你的包。”林浩从车门上将我的小挎包递给我，“你的包落我车上了，刚才折回来是想送回这只包。”
    “嗯。”我知道，我刚才已经看到了。我感觉更加无地自容。
    “司葭。”
    “嗯？”我的眼神和林浩轻轻碰了一下。
    我知道此时我很脆弱，“我走了。”我迫不及待地要逃离。
    “想好了吗？”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秒，反应了一下，才点点头。
    “真想好了？”
    “嗯。”我又点点头。
    “那好。保持联系。”林浩指了指我的手机。
    我下了车子。
    身后，车灯还在原地，引擎声也没有响起。
    我走进门廊，回过头看了一眼，林浩隔着车窗玻璃看了看我，随后他低下头发动车子，车子拐了个弯，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