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顾林分别后我又回到了婆家。
有些女儿嫁出去就没有自己的家了,婆家容不下,娘家回不去,说的就是我了。
待在娘家我不干活是不行的,父母永远把地里的活看的最重要,早出晚归待在地里。
其实他们很时候也并不讲效率,跟田间地头的左邻右舍聊天,打哈哈,手头的活反正上午干不完下午干,下午干不完明天干。
但就是不愿意待在家里,把屋子收拾清爽一些,陪着孩子们在家待着,他们认为那是浪费时间,完全没必要。
我跟张磊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家里的经济就好转很多了,我们俩已不再需要父母拼力种那些经济作物卖钱,地里平常种小麦和玉米,根本没必要天天下地。
也不再养那么多头猪。张明德的工资也涨到了每月六千块。城里房子出租还有一笔收入。父母完全有条件可以把生活过得好一些。
但,一切照旧。
屋子里脏衣服乱七八糟扔着,院子里鸡饿得到处跑,到了做饭的点儿,还是沿袭多年老习惯,不会按时回来做饭,总要多磨蹭那么一刻钟半小时。
吃的穿的,也依然简朴,甚至用一个“抠抠搜搜”更为合适。
这样的生活习惯亲戚们都看不惯,舅舅叔叔们不知道劝了多少回,没用。
我抱着孩子到了娘家,属于待在家里的闲人,在他们眼里我就是照看一下孩子,孩子还要睡觉,在他们看来我的闲时间很多,是完全可以干这些活的。反正从小我都干成老把式了。
出嫁之后,父母对我的态度也依然毫不客气。回到他们那里,我依然是他们默认干家务的那个人。
但我生产完后身体一直很虚弱,浑身都没力气,整个人蔫蔫的,恢复的不好,很多时候心情更是糟糕,生个孩子差不多像丢了半条命。
生完孩子经历了两边老太婆的那些纠纷,也让我看透了人心,看透了一些事,也看淡了很多东西。
过去我曾千方百计的努力做个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我承担所有家务活,也承受他们的坏脾气,坏习惯,他们骂我我从不顶嘴,默默领受,从不反抗。
我不厌其烦地收拾他们随意乱丢的脏衣服,整理房间。工作一挣到钱就给他们买东西,极力想要改善他们的生活,改变那个家庭的面貌,起码让那个家像那么回事。
也争取让他们能够正眼看我,不说是能像对待天之骄子张磊那样喜欢我尊重我,起码也能和颜悦色一些,毕竟我也是他们的孩子,我也需要家庭的温暖。
可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我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沈秀兰就因为琐事跟张明德在深夜十一点多爆发了激烈争吵,全然不顾我这个明天一早就要出嫁的女儿。
结婚的那天早上,迎亲的人来,她又在人家面前抱怨男方小气抠门,送的礼品太少太寒酸。
打一开始,沈秀兰就没有在乎过,我需要跟婆家搞好关系这件事,她抱怨的所谓礼品少的事其实根本无所谓,彩礼是按着乡俗的中等水平送的,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但是我的事,她向来只图嘴上痛快,完全不管我会怎么样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如果想要让女儿嫁过去能有个和睦的家庭,怎么会跟婆家的人说话做事那么不管不顾、那么不讲究呢?对人家即便有意见也得挑个合适的场合再说吧?为什么非要在结婚的那天早上说呢?怎么就连这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讲呢?
我生孩子坐月子的过程中,受到婆婆的气,我父母因为乡俗,女儿不能在那个时候回娘家,从而完全不管我。
我一个人流着泪煎熬着的那些日子里,一颗心凉到了极点,我把他们都看透了。
我把我一直坚持的要改变家庭面貌、改变他们对我看法这些事情也都看淡了。我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后来我再来娘家,只要自己不舒服,就什么也不想干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拼尽全力干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活了。从十岁起干到了出嫁,能落个什么好呢?
但是如果我不干,沈秀兰和张明德从地上回来,他们两个人互相之间又会你怨我我怨你,两个人确实也累,还迟迟吃不上饭,加上院里的鸡跑来跑去惹人烦,这些都像导火索一样,随时将他们的火气点燃,开始互相指责、谩骂。张明德会把鸡打的满院子乱飞乱跑,呱呱呱叫个不停。两个人最后演化为吵架。
吵架是沈秀兰和张明德这对苦命夫妻一辈子的基本相处模式,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我们那个家庭的常态。
如果哪天没有争吵,这一天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个大的节日。
我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已经有了孩子做了妈妈的女儿,在那种氛围下待着觉得很不自在,很尴尬,很压抑,很想逃离。
当然他们才不会顾及我怎么想呢。你不愿待就滚呗。
我不得不承认,我出生的家庭太糟糕了。
我有两个跟我同是1983年出生,并且在同一年2012年生孩子的同事,后来大家聚在一起说起生孩子的过程,说起她们的爸妈甚至婆婆公公,对她们照顾的那种精心程度,让我听着内心自卑的开不了口。差距之大感觉我跟他们完全像是两个星球上的人一样。
婆家是当下我名正言顺的家,但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晓峰家里的活倒不是那么没日没夜的干不完,但是他妈妈更难相处,她觉得自己是婆婆,就理所应当高高在上。哪怕她随口胡乱说的任何话,我只要有一点儿不同意见,就会被她说成是跟她吵架,会成倍添油加醋的在她老公、儿子面前煽风点火,说我跟她吵架了,让她受气了,云云。
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难道说我跟她儿子离了婚她就舒服了吗?
随便一件小事就会指桑骂槐的说一些难听话。很多时候屋里就我们两个,那明显就是在说我。
对我的嫌弃更是挂在嘴上,随时随地都能说出一二来,比如嫌我胸小奶少不够喂孩子,嫌我手指头粗不好看,说我比起她女儿来差远了。
我在心里不断地劝自己宽容一点,麻木一点,不要在乎什么自尊心。如果在乎那么多,我能怎么办,我能去哪里?
我后来发现,不跟她说话是非会少一些,于是我就不开口说话。整日里像个哑巴一样。
好在在婆婆家有我独立的房间,关起门来也就清净了。婆婆整日里都待在家,我可以理所当然的不干家务活。她自然是脸色不好看,我不看她那张脸不就完了。
我开始学着在这种讨厌的环境里斗争,学着创造更利于自己的空间而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