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如此,春生眼里满是得意,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模样:
“啊呀呀,那猛虎食人,说不得还没走远,我看呐,咱们还是快些下山为好。
等到明日天亮,再回来取那些金银珠宝也不迟。”
说话间,他故意拢了拢衣衫,好叫在场之人都能瞧见那藏在衣裳里的一点金黄。
“金子!!”
有人眼尖,指着春生怀里的金子大叫出声:
“真的有金子!这厮竟然想独吞!!”
旁边有手快的,上前捉住春生的手臂,只觉一片冰冷,打了个寒噤。
但贪婪蒙蔽了双眼,让他顾不得这些异样,自顾自扯开春生胸口的衣裳——
但见三四锭金元宝,“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有个衙役不顾这元宝上还粘着灰,捡起来塞进嘴里一咬,随即露出狂喜的表情:
“软的!是金子!”
“真的是金子哩!”
“这厮没有说谎!”
又有衙役伸手去拉周大郎,对方袖子里果然也掉出几枚金灿灿的大元宝。
金子啊。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笔无主金银,正躺在泥里,等人去取。
有了这些钱,谁还做穷衙役啊?
买上几亩地,几头牛,再娶个婆娘……
一群人呼吸都灼热了起来,只觉眼球都在发烫。
就连张龙,在瞧见这金花花的元宝时,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有人咽了咽口水,对着春生和周大郎嚷嚷:
“都是过命的兄弟,你二人怎得如此不讲义气?”
旁边有人应和,敦促道:
“就是!自己个儿拿了好处,却想着诓骗咱们下山。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等明日,带人偷偷上山来取?”
“莫说这些废话,是真是假,带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是哩!春生兄弟,大郎,咱们可都是一起上山捕虎的,这些金银,理应有咱们一份啊!”
众人狼一样,死死盯着春生和周大郎,嚷嚷着叫二人立即带路,去寻那盗匪分财宝的地方。
“我也是担心那猛虎去而复返,但又怕你们不信我,所以才胡乱捡了几个金锭子塞在袖里。”
春生推脱好几次,作出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
“不如咱们先行下山,天亮了再去寻也不迟。”
“怕甚。”
旁边周大郎抬起头,惨白的脸对着众人,慢吞吞挤出一个古怪的笑:
“白日里那猛虎叫张班头射中了左腿,眼下想来,没什么厉害的,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一只伤了腿的老虎?”
他颠了颠手里的元宝,半诱惑半刺激道:
“若是你们没胆去取,等明日消息传出去,那些金银珠宝哪里有我等的份——
倒不如趁着夜色,无人知晓,咱们一行人快快去将财宝分了,也省的夜长梦多,岂不快活?”
这二人一唱一和,众人哪里还会怀疑,顿时收拾东西,就要跟着一道去寻。
蠢货!
都是一帮子被金银蒙了眼的蠢货!
文县一带哪里有过什么盗匪?
更不必提,也不曾有谁家富户被劫的消息。
深山老林,无主财宝。
怎么就那样巧,偏偏叫他们捡了这个大便宜?
还有这春生,明明就是个猎户,怎得见了这些金银却丝毫不激动,反而大方地将金银藏匿之地告诉他们?
眼前这猎户,必然有问题!
他眼睛一扫,果然瞧见火光闪烁,众人脚底都有影子,独独少了春生和周大郎的。
果然是鬼!
都叫南家大姐儿猜中了!
张龙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开口叫破他的身份,可想到南枝方才的叮嘱,又迟疑了几分。
就是这一点子迟疑,叫春生看出不对劲来。
“张班头。”
春生两只眼睛慢慢落在张龙身上,质朴的脸上荡开一个憨厚老实的笑:
“这猛虎将将吃了不少人,想来眼下撑的昏昏欲睡,没精力搭理咱们。
我前面带路,领你们去一趟,快些取了金银,一道下山去吧!”
“这……”
张龙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视线乱飞,试图寻找南枝的身影。
但见林子里黑漆漆一片,无数交缠枝叶几乎遮蔽了天,只偶尔能从郁郁葱葱之中,窥见被分割开来的夜幕。
压抑,阴冷。
仿佛有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魔,正蛰伏其中。
林中有鸟雀被火光惊醒,振翅欲飞,杜鹃鸟轻鸣,传出几道“布谷”“布谷”的叫。
——这是南枝与他约定好的信号。
“俺方才只是在想,那伙子强人到底抢了哪家富户,今日若是真能寻到那些金银,待俺回去,一定在知县老爷前头替你多说些好话。”
张龙心中大定,笑哈哈拍了拍春生的肩:
“那就麻烦春生兄弟带路!”
“好说好说!”
春生也哈哈一笑,一人一鬼对视一眼,都各怀鬼胎。
……
……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
黑暗里,南枝猫一般从树上轻轻掠过。
树枝微微摆动,叶片颤抖,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清风拂过。
托了【人皮画衣】的福,南枝体质属性几乎翻了一倍。
四十点体质,应该抵得上江湖中一流武林高手,而且还是轻功绝佳的那一批。
她怕春生发现,没敢跟得太紧,只远远追在衙役们身后。
“簌簌……”
南枝落在一棵树上,小心扒开眼前的树丛。
刚才她看的清楚,春生当着众人面取出来的,哪里是什么金元宝。
分明就是用泥土捏成的泥球团子,上头施了障眼法。
可惜被鬼迷眼的众人没能看穿,傻乎乎跟着春生,被一路领到了文山深处。
还有周大郎,瞧着也有点不对劲。
南枝正要跟上,却忽然发现,她的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心中一动,看一眼张龙他们,向着那处飘去。
很快,南枝就找到了声音源头。
“哒哒……”
“哒哒……”
“哒哒……”
风中传来一阵阵极为细弱的声音,很有规律,且富有节奏。
南枝缓缓抬头望去。
这是一片尸林。
十几具尸体被挂在树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的尸体被风化严重,根本看不清原本模样,只能凭借破破烂烂的衣衫判断男女。
这些尸体里,有村妇,有商人,有读书人,也有樵夫猎户。
所有尸体,无一例外,都被藤蔓挂在树上。
而离她最近的地方,一双穿着官靴的大脚,从布满藤蔓的树上垂下。
有具身穿白色亵衣的男尸,被绳索般的藤条吊在树上。
尸体没了眼睛,只剩下一对黑洞洞的眼眶。
脑袋碎了半边,红红白白的脑浆糊了一脸,两条胳膊不知所踪,内脏也被掏了个干净。
夜风一吹,这些脚的主人也跟着轻轻摇摆,脚尖碰撞树干,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跟风铃一样。
南枝很惊讶自己居然没叫出来。
看着眼前这具才死没多久,内脏都被掏空的男尸,她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里应该是类似白虎的“食堂”?
吃完肉和内脏,就把这些人的骨头挂在树上,没吃完的挂起来,下次继续吃?
——还挺讲究。
那春生的尸体会不会也在这里?
南枝找了一圈,也没能从这些尸体中辨认出,哪一具白骨,才是猎户的尸首。
在很多影视作品里,烧毁尸骨就能消灭厉鬼。
如果今天不是春生带路,她也不会误打误撞,找到这里。
这么好的机会,南枝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认不出来,那就都烧了吧。
反正都是害人的伥鬼。
左右死后不过一把灰,到时候挖点灰带回去给马家人,春生母亲的鬼魂,也算是能有点安慰。
南枝竖起食指,上头隐隐有电光闪烁。
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