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摔得自是不轻,南枝最后补下那一道雷法威力也不小,直把个道人杀的口吐鲜血,面如死灰:
“雷法,你,你怎么会雷法?我懂了,你,你不是散修,你是镇妖司的人!”
他伤得实在有些重。
南枝方才那一掌并未收力,摔下来时她又用马三充当肉垫,重重给予对方一击。
依着南枝的体格和力量,从这么高砸下来,说是座小山也不为过。
若非马三是修道之人,唤作旁人,只怕要当场化作肉泥。
南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在他身上挑挑拣拣,扯开衣裳领口,翻出来一堆瓶瓶罐罐。
眼看怀里的小红刺猬进气比出气小,长吻不住颤抖,她便召来水团砸在马三脸上,好叫他清醒清醒:
“哪个是解药?”
冰冷的江水激在脸上,马三猛地打了个一个寒噤,哆哆嗦嗦指向地上一只灰色瓷瓶。
南枝怕这厮耍诈,掰开瓶子给他喂了一半进去,见没什么反应,才把解药喂给那团小刺猬。
“吱吱……”
小刺猬冲着南枝有气无力叫唤一声,瞧着很是可怜的模样,随即就缩成团,躲在她怀里慢慢不动了。
——瞧着像是力竭,晕了过去。
南枝把刺猬交到绾娘手里,这才回头审起了马三:
“你之前说,要带这些人去鬼市上换银子。
可你自己个儿也说了,买卖魂魄和贩卖人口乃是死罪,我倒是想知道,谁这么大胆,敢在镇妖司眼皮子底下,同你买卖活人。
买这些活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买这些人回去,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说,我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马三捂住口鼻,忽得吐出一口黑血,才哆哆嗦嗦如实招来:
“中元鬼门开,地府里那些阴司恶鬼,给鬼差交了银子,便也能跑到人间,得享几日的轻松快活。
这些恶鬼喜好食人,可它们若是掳掠活人,必定会留下踪迹,叫镇妖司的人发现。
加之又有邪修要以‘人丹’入药,故而一来二去,鬼市上便有了这门捉‘肉羊’的生意。
我以造畜之法捉来活人,化作活羊活驴送去鬼市,届时便自会有人接应。
这法子隐秘,也不容易叫人发现,纵使有人发觉不对,也难捉到我的把柄。”
却原来,马三已经不是第一回如此行事。
去岁中元,他便以此术拐了五个稚童,化作肉羊在鬼市高价卖出,换得黄金千两,又悉数换作丹药灵草,以此修炼。
马三得了甜头,行事便愈发猖狂得志。
他干脆花了一笔银子,摆下一桌好酒好菜,贿赂与他相熟的鬼差,探到今年鬼门开在汴京。
马三贪婪成性,一心想着筑基成仙,便干脆打算做一票大的,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南枝很快反应过来。
——镇妖司专管妖魔之事,寻常拐案即便闹的再大,也终归送不到镇妖司的案头。
而寻常捕快办理拐案,也多是在本地走访查探小。
像马三这样四处游荡的道人,便是赶着一群羊大摇大摆上了官道,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毕竟谁能想到,世上还有把人变成牲畜的邪术呢?
“把从前与你买卖活人的买家一五一十都写下来,我尚且还能暂时饶你不死。”
南枝捡起地上的葫芦晃了晃,只听见里头似乎有“汩汩”水声:
“那这门邪术你又是自何处习来?还有这葫芦,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闲散穷修,可这葫芦却不似寻常散修能有的。”
“这……鬼市上人人蒙面,我如何知晓谁同我买了肉羊哩?”
马三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说。
可见南枝目光灼灼,巴掌跃跃欲试,好似下一刻小,对方就要以掌击碎他的天灵盖似的——
他心里一颤,登时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出来:
“我说,我说,去岁同我买了肉羊的,是个叫段春明的邪修,他好似在炼什么邪门丹药,专以孩童心肝、骨髓入药……
还有个叫绣姑的狐狸,她买了两头肉羊回去做使唤童子,别的,别的我就不知了……
还有那葫芦同造畜之法,乃是小人多年前,在一处古坟里得来的。
大人,大人,小的说的可都是真的,全无半点假话。
那葫芦跟造畜之法,若是大人有意,悉数拿去便是!”
原先还一口一个“南家妹子”,眼下生死关头,马三也全无忌惮,尽显谄媚之态。
“说什么胡话,我是贪墨你这点东西的人吗?”
南枝把那葫芦装进背包,又干脆利落卸下他四肢关节,才拿绳子把软塌塌混似橡皮人的马三绑了,又招呼船主人过来:
“此人以邪术拐卖他人,又凌虐无辜百姓,还满口假话,蒙骗本官,实在罪大恶极,眼下我断了他四肢,废了他修为。
你且叫人把他绑在船头,浑身浸在江水里,什么时候他肯老实交代,再提他上来。”
秋日里的江水,那可是要人命的啊!
水里礁石众多,遇到湍急水流,刮在身上能扯下二两肉,更不必提水里食肉的鱼蛇。
死人泡在江水里几天,都能泡发胀了,更别提一个大活人了。
这位大人当真是好狠的手段。
船主人被吓得不轻,可听马三做下的恶事,见他如此凄惨,又觉得解气畅快,忙喊了船上伙计搭手,把马三从船上吊了下去——
“噗通!”
浑身没有力气的马三被倒吊着,挂在了船身一侧。
忙活一夜,天都快亮了。
此时晨光熹微,东面江上泛起一丝鱼肚白。
江水湍急,不住冲刷船身,马三随着船身起伏一上一下,浸入冰冷刺骨的江水。
“贱人!贼子!镇妖司的走狗!说话不算话,我便是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马三没想到南枝竟然如此狠辣,当真要置他于死地,张口便骂:
“你个烂了心肝的王八羔子!黑面女杀才!”
“你们这群低贱小人,咕噜噜噜……竟然敢如此对我咕噜噜噜……等我脱困,定要你们一个一个偿命!”
“快些拉我上去!我是修仙之人,合该仙道顺遂……咕噜噜噜……享尽人世富贵!咕噜噜噜……谁能拉我上去,我便赠他黄金百两,一场好造化!”
“饶了我!饶了我咕噜噜噜……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咕噜噜噜……我不想死咕噜噜噜……我不想死!”
“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我只是一时叫心魔迷了眼,误入歧途……咕噜噜噜……”
马三谩骂、诅咒、哀嚎,随后开始不住的哀求、讨饶,但都效果甚微。
到最后声音都有气无力了许多,想来是水喝饱了。
南枝还叫人拿抹布把他嘴堵上,免得影响船上客人休息。
被吓到不敢言语的船上众人:“……”
这一路就够惊心动魄的了。
还差这点影响?
该说不说你人还怪体贴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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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就这么在船头挂了两天,等再被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的鼓鼓囊囊。
他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吐了个干净,包括但不限于他八岁尿床,九岁偷人家树上的李子,十岁戳瞎邻里幼犬双眼,十五岁伤人远走他乡等等人生经历。
等确定马三是真的再榨不出什么东西,南枝干脆利落送他上了西天。
镇妖司专司邪恶妖邪之事,先斩后奏,无人可置喙。
这道规矩,简直深入她心。
航行第六天,江面逐渐变得平缓,两岸风景也更显萧瑟,船头面向之处,隐隐约约浮现座繁华至极的码头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