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坠毁的地点跟上次相去不远，仍然是螺旋下降的地势和最低点仿佛能够吸走灵魂的旋涡状巨大矿坑。
    但生存副本展现的是麋鹿η-b今天的模样，那些曾经属于人类的建筑物、屋顶的太阳能板，如今都被不祥的黑色菌丝覆盖，于是连红色、紫色的砂岩都仿佛失去了色彩，无不彰显着这是一颗已经死寂的星球。
    死寂是对于人类而言——对虫族来说，它还是生机勃勃的。
    周晓辰和阿列克谢交叉掩护前进，小心地在砂岩之中穿行。
    路过那些屋顶安装太阳能板、显然曾经有人居住的房屋，周晓辰向里张望，还能看到许多生活的痕迹：腐朽的家具、生锈的机器人、腕带上全是缺口的光脑和缝得很丑的布娃娃，仿佛在灾难的前一刻，屋主人还在这里生活，但突然间所有的人就从这颗星球上蒸发掉了。
    他们当然不是蒸发了——虫族啃噬一切能够消化的东西。一个毫无防备的城市，在虫族肆虐之后，人类会消失得很彻底——连一根白骨都不会剩下。
    作为麋鹿座最常见的虫族，三步一只、五步一群的麋鹿大蠊是这里新的主人。
    周晓辰和阿列克谢都喜欢用激光枪，交叉的红色光束时不时击中阴影下突然窜出来的大蠊，50c的空气中开始散发出烤虫子的蛋白质焦糊气味。
    “你的射击比上次又进步了，”阿列克谢夸完，又担心道，“你一直这样紧绷着，追求最精准的命中，不会精神疲劳吗？”
    阿列克谢第一次看周晓辰射击是初遇的防空洞，那时候她还没有什么技巧，全靠绷紧神经；第二次是在桑榆星阴面的冰面上——那时候要跟学长学姐们抢怪，快狠准是正常的。
    直到此时，阿列克谢才发现，周晓辰平时也是这样的习惯——就像一台永远满负荷运转的机器，在旁边听着都担心什么时候就崩一颗螺丝出来。
    这不是绝大多数人的习惯。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大家通常都会放松一点，差不多能打中就得了，以免给精神造成太大的负担。
    “我没想过……我没感觉有很大负担？”周晓辰习惯性抠门，追求节省子弹、最大化杀伤，没意识到别人都是会在战场上摸鱼的——现在回想一下，林见星就会摸鱼，还摸得很明显，以致于他精神力虽然高半级，但打出来的伤害跟谢傻不相上下……
    周晓辰有种怪怪的感觉——跟队友一起打副本，和跟阿列克谢一起，果然很不一样。队友的第一反应多半是给她猛刷“666”，很难想这么多。
    “我试着放松一点？”周晓辰观察阿列克谢怎样“摸鱼”：跟林见星比的话，他还是要更认真些的，但主要把精力花在观察上面，虫子一旦冒头，一定会被他点名，但通常不费那个劲追求一击必杀，而是选择多来几枪，靠火力溢出弥补命中。
    周晓辰：我学会了！
    就这样一路靠过剩的火力摸鱼，两人来到了“米尔内大矿洞”边上。
    进入矿洞内部的电梯早就停止运作，那些为紧急状况准备的安全扶梯也早已不再安全。与其指望这些摇摇欲坠的扶梯，不如指望自己核心够强，扒着坑壁往下爬——还好有外骨骼，问题不大。
    打开头戴式探照灯，他们一层一层往下探，仿佛爬行在浴桶里面的两只蚂蚁。
    进入矿坑之后，遭遇虫族的几率反而降低了。虽然已经废弃，但这个盛产放射性金属的深穴仍然残留着远超安全线的辐射，即使对虫族来说，也不是什么适合生存的土壤。
    “这些坑壁很奇怪，”周晓辰摸着砂岩粗糙的表面——矿洞的一面是空的，仿佛贴着没有护栏的山壁行走。声音在整个矿坑里来回反射，拖出层层叠叠的回声，她不得不压低嗓音，仿佛说悄悄话：“什么机器能挖出这种狗啃的感觉啊？”
    阿列克谢皱眉：“无论爆破还是切割，都不应该是这种效果。”
    越往下走越不对劲，周晓辰：“我们现在多深了？”话音未落，光脑已经报出了深度：544米。
    周晓辰和阿列克谢惊悚地对视一眼。
    阿列克谢去查历史资料确认，而周晓辰不久前才在历史单元模式测过这个矿坑，还记得当时的深度，最后他们不约而同报出数字：“525米。”
    根据记录，在人类撤离麋鹿η-b时，矿坑深525米。
    而在人类离开之后，这个矿坑又自己“生长”了十九米！
    总不会是鬼魂在挖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虫族？！”
    阿列克谢：“蚓虫？”吃土这种事，让人很难做他想。
    “可是我们一路过来，几乎所有坑壁都是‘狗啃’的，”周晓辰还是想不通：“蚓虫‘吃土’是为了钻到水分更充足的地方，没道理把整个矿洞均匀地啃一遍吧？”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连一点人工挖掘的痕迹都没有了。”
    阿列克谢顿住：“也许……”他抬头往上看，“这个矿坑，本来就不是人工挖掘的。”
    周晓辰：？？
    “帝国比联盟走得远的研究，”阿列克谢：“绝大部分都在生物领域。”
    周晓辰听懂了他的意思：“用蚓虫挖矿？”没想到虫族还有给人类当牛马的日子，“那‘原初’的蚓虫，是怎么来的？”
    两人一起沉默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在彩色砂岩的矿洞里，为了适应背景而变色的文字在眼前打出：
    生存副本“米尔内之殇”通关。
    解锁历史单元模式“矿井下的阴影”。
    是否直接进入历史单元模式？
    如果找到重要历史线索时，在生存副本中没有死亡，可以不出副本而直接进入历史单元模式——周晓辰以往的探索比较费命，还是第一次全须全尾地走到剧情点。
    现在回去还太早，两人选了“是”，于是下一刻仿佛时光倒流，那些在废弃岁月中被蚓虫啃噬掉的砂岩重新长回了坑壁，让这个旋涡状的大地的伤痕缓缓地愈合了十九米，接着人声和机器的轰鸣开始在空旷的矿洞里来回反射，仿佛过往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