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走了李从彧,又来了一个柳窈,补上了山里少去的人味。
她名义上喊自己师父,但李灵运是不打算再收徒了。
毕竟,不一定只有徒弟能喊他师父。
徒媳妇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还不至于吝啬自己身上的那点本事。
柳窈已经错过了习武的年纪,因为生活的蹉跎,要想不影响寿数,就得把亏空的身体给补回来。
基于这点,李灵运打算把“神火功”里学到的医术与医方传给她。
神火功有不少医术是超过当世的,与其在自己脑子里腐朽,倒不如假手他人,还能让柳窈学着给她自己调理。
反观李灵运自己。
他其实并不悲观,但毕竟已经过了一生中的黄金时期,尝过了衰老的滋味,所以也要防着自己一朝不醒。
身上的东西当有一个交代才是。
……
秋去冬来。
山下的朱府小院,马氏又给朱平安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远在天边的朱平安赶不回来,但走之前就给即将出生的儿女起好了姓名。
男娃就叫朱益迅,女娃就叫朱钰阳。
既是男娃,就叫朱益迅。
本来这名字按说是用“小小石头”,可马氏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放弃了原定的小名,就只许府里人唤他“迅哥儿”。
李灵运得知此事之后,面上难免露出了无奈之色。
便是自己把小石头提前送回去,还是没能避免让小石头受自己连累,与她母亲的关系疏远了。
孩子是无辜的。
可要说对这事是否后悔,那么李灵运仍会摇头。
因为马氏的这般做法更让他肯定了,自己把朱益明带在身边,并不是一件错事。
思虑至此,他索性让李狼又去把朱益明给带到山上了。
这小子与自己亲昵,行事就比较随意。
可对上柳窈这么一个只比他年纪大些的孤女,朱益明也能表现得进退有度,慎守礼数,没有因为自己是明教的大少爷就把人看低。
见面时,常会呼唤一句“柳姐姐”,引得柳窈对他喜爱更甚,经常加倍投喂这小子。
几度让一直保持了“优先被投喂权”的李狼大为嫉妒。
一大一小暗地里较着劲。
李灵运一边享受着柳窈做的饭食,一边又把这场“猪狼大战”作榨菜,日子好不快活。
他也不是一直这么不务正业的。
李灵运犹记得当初“蝉仙”所言,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线机会,能以仙人之身向天地许愿。
其中的重要一环就落在了“红仙”身上。
他这么多年,没少翻阅唐门搜罗来的情报,从真真假假的民间传记里寻找有关“红仙”的事迹。
除了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之外,倒也真的让他发现了几分端倪。
所谓红仙,其修行就在于姻缘。
这范围可大可小,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直到白头偕老,这整个过程都属于姻缘。
在关于红仙的众多传闻里,其中就有提及了。
那位红仙不止喜欢促成新人的开始,也愿意目送恋人的离别。
自己要与她相见,恐怕得在这一点上下功夫。
他心中做着计较,目光望向正在收拾桌面的柳窈,若有所思。
……
到了夜里。
李灵运将不终剑放在剑匣里,随后就如同往常一样,合眼闭目入睡。
当他睡去之后,窗栏紧闭,但屋里挂着的白帘就像是被风吹动了一样,迎着月光起舞弄影。
原本合上的剑匣,忽然轻轻张开,里面的不终剑绽放出一丝微茫。
睡梦里。
李灵运梦到了自己出现在一座洞府之外。
四周群山环绕,云深雾浅。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股冲动,指引着自己走进洞府。
“这是何处?”
他心里泛着嘀咕,顺手将不知何时挂在背上的不终剑摘下,徒步朝着洞穴里走去。
这洞口起初宽敞,但深入数十步之后就逐渐变窄。
两侧的岩壁朝内挤压,形成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道路,还有湿冷的山风从洞穴里吹出,隐约还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李灵运好不容易进了洞口,
然后,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
有数不清的剑,以不同的角度分插在这洞府各处,剑刃没入土壤,又在周围形成了一圈鼓起的小土包。
看起来像是人的坟墓。
李灵运作为剑池传人,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处剑冢,而且规模远比他们剑池要大得多。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他内心那种呼唤自己过来的冲动,此刻不减反增,手中的不终剑也在颤抖。
这全都指向了剑冢的深处。
李灵运没有再迟疑,直接穿过一众古剑,然后就在这洞府的尽头看到了一处宽大而光滑的岩壁。
上面竟然刻着壁画,南北分布共有两张。
第一张,是一个容貌不清的男人,周身悬着九把宝剑。
那宝剑悬而不倒,赫立半空。
不像是凡俗之物,有点像是话本里的仙家宝贝,千里之外可取人首级的飞剑!
更蹊跷的是。
中间的人影十分模糊,可他周围盘旋的九柄宝剑却无比清晰。
其中有一柄宝剑的轮廓,让李灵运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目光向下,然后就看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不终剑”,表面上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白芒。
对,那是不终剑!
但这白芒刺得李灵运双眼迷蒙,脑袋也传来了一种撕裂般的痛感。
整座洞府仿佛也在这一刻就要塌陷。
他强忍疼痛,还想再去看第二幅壁画的模样。
可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满头大汗,身子直接从床头坐起,竟是直接从梦中惊醒了。
可方才的一幕,又被他忘记了大半。
李灵运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九把剑,本来他能记清楚那些剑的轮廓,但现在只记得自己的“不终剑”是位列其一了。
其余八把是什么模样,他没有一点记性。
“这是梦么?”
李灵运狐疑看向桌前,自己的剑匣仍然如睡去之前那样,闭得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变化。
另外一边,洞府内。
壁画前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穿八卦袍的老者。
他的目光望向第一幅壁画原先所在之处,上面已然塌陷成了齑粉,再无踪迹。
只剩第二幅壁画还在。
画面中,是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由一老者将手放在他的头顶。
定睛一看,壁画中的老者,此刻竟然就站在这里。
老者目光幽幽:“已经苏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