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彧在山上只住了三日,然后就动身前往金陵。
这倒不是他不想多留一阵子。
只是,如今朱平安才从镇南军手里接过了三州之地,除了信州是他的大本营,不用额外耗费太多心力之外。
剩下的洪州、江州都不是省油的灯。
并不是朝廷下了封赏,这块地盘就是你的。
这年头,一切还是以刀兵来见真章。
朱平安的手底下离不开人,他能给李从彧挪出半个月来处理私事,这已经是看在他是师侄的面子上了。
众人虽然不舍,但在李从彧的年纪,万事仍要以基业为重。
临走前,柳窈又给李从彧装了点山里的熏鱼和腌菜,让他若是想家了就吃点。
李从彧来时空着手上山,走时连吃带拿,仍然觉得不够。
他拒绝了李狼要送一段路的提议,坦言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让手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于是,众人齐齐目送着李从彧远去。
直至飘雪也一并遮住了他的背影。
这三日的喜乐与相聚当真就像做梦一样。
李灵运叹了口气,又拉着迅哥儿重新回屋认字。
但他的话又变少了。
柳窈如今也摸清了这位师父的性子。
他若是情绪激动,那是情深意切。
可如果突然表现得平静了。
这绝不是不在意,而是习惯了自己将不好的情绪吞在肚子里。
柳窈照顾到他的心思,不好当面说破,只是私底下又找到了李狼,问起他将来的打算。
尤其是,有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李狼先是一愣,随后给出答案:师父过得太苦了,我不想让他孤身一人,打算留在山上。
这话着实让柳窈感到满意。
她很欣慰,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那好,他们就一直留在山上,给师父养老送终。
……
到了过年的前一天。
李灵运再次收到了拜火圣子的来信。
这次信里的内容,解释了那位神秘人为何手持两件信物,却一直没有开启密教太上的传承。
胎藏部与金刚部的老僧通过翻阅古籍,找到了答案。
这中间还缺少了一个引子。
传闻,开启传承的关键除了两件信物之外,还需要开启者本身具有“大士”的佛法修为。
这是密教中对得道者的称呼。
大士已经具有自称一派,有了当开派祖师的本事。
但是古往今来。
密教除了那位创教的太上之外,有据可查的大士只有三位,其中两位分别是“胎藏部”与“金刚部”的始祖。
剩下的一位,自号“莲花生”。
他本是胎藏部出身,可是因为试图开创“莲花部”,就遭到了剩下两脉的联合打压。
莲花生大士不喜与人争辩,于是只留下了传承与佛法,散落到人迹罕至的高原上。
他本人则进入中土,正赶上了西楚一统天下的黄金时代。
在中土的记载里,这位莲花生大士受到了当时楚武帝的礼遇,兴建寺庙让他弘法,并且最终选择在大楚圆寂。
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要想开启传承。
除了本身需要有“大士”的修为之外,还可以用大士遗留的舍利子替代。
拜火圣子直言。
胎藏部与金刚部的两位始祖根本没有留下舍利子。
所以唯一的希望就落在莲花生大士的身上。
据传,莲花生大士的舍利子,最终在楚武帝下葬之后就被一并带进了墓中。
楚武帝口含舍利子,可保尸身不腐,金刚不坏。
李灵运这才明白了拜火圣子要表达的意思。
那位神秘人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楚武帝的陵寝。
这兜兜转转,又从西域绕回了中土。
不过,这也是好事。
既然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等拜火圣子需要他支援时,他也能尽快赶到。
在这之前,李灵运又让唐门替他寻来了西楚的国史。
打算再补充一下相关的信息。
这次他不挑了。
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李灵运来者不拒,主打的就是一个捕风捉影。
……
同一时间,山脚下。
杏花村外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为首者身披漆黑大氅,座下一匹黑马,像是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驭——”
朱平安勒马,看向身后之人,一脸感慨:“朱某今年总算没有辜负诸位,说是答应让大家过个好年,现在总算是做到了。”
听到这话,那些人来自杏花村,早年跟着朱平安一同从这里出去的青壮笑了起来。
“明公带着我等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有幸在明公手底下,这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平安闻言大笑,拔出腰间的佩剑,伸进装马料的大袋子里,抬手一勾。
唰唰唰!
几十个红色荷包飞出,里面发出了碎银子的脆响,落到众人手里。
“这是喜钱,讨个好彩头。你们拿回家去,让家里人知道你们现在出息了,然后大家修整一夜,我们明日午后再走。”
“多谢明公!”
众人千恩万谢之后,纷纷消失在夜里。
朱平安沿着灯火,同样来到了自家府邸前,在下人惊讶地目光走了进去。
他循着香味走到一间屋子外,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马氏抱着次子,正一脸无奈地替他擦嘴。
一旁的长子席地而坐。
当年还要自己裹着襁褓抱上山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君子之风。
朱平安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母子三人的注意。
“夫君!”“爹!”
唯有迅哥儿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犹豫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跟了一句:“爹?”
朱平安将大门重新掩上,一把接过小儿子,挨着马氏坐下。
他看着桌上尚有余温的饭菜,笑道:“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的这种高兴,甚至比打了胜仗都要得意百倍。
马氏起身替他解下大氅,嗔怪道:“美得你了。师兄他今早还与小石头说,你今晚一定会回来的。结果,我们娘仨等了许久,还不见你回来。正准备开饭呢,你就回来了。”
“那还得感谢师兄!”
朱平安笑得更响亮了,在马氏和小石头看来,是老朱他又变得豪迈了。
唯有被抱在怀里的迅哥儿注意到。
老父亲的眼角,为何还透着一丝晶莹,是哭了吗。
师伯说过,人难过了会哭,高兴了也会哭。
爹肯定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