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眼中仿佛还带着星光。
“师父,这就是我要的剑。”
李灵运腾出一只手,握住木剑,心领神会的小公主立刻迈着小短腿跑来,兴冲冲握住木剑。
但是她刚挥舞没两下,眉头一皱。
“师父的剑,与我的剑,怎么不一样。”
李灵运面带笑意:“想学的话,为师可以教你。徒儿若是学会了,就能让每把剑都变成你想要的模样。”
小公主总算被勾起了兴趣,点点头。
“要学的。”
李灵运指了一个方向:“那你先去等我,为师再修行一会儿。”
小公主见他始终靠着树干,小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师父在修行什么。”
李灵运顺口一说:“万物皆可修行,为师只要站在这里,就是修行。”
他这话好像超过了一个四岁娃儿可以理解的高度。
小公主摇了摇头。
“那师父你可要快点来。”
说完,她在女官的簇拥下朝着偏殿奔去。
李灵运确定人走了,终于不再靠着大树。
没有了他的支撑。
树上的叶子大片落下,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左右宫人连忙上前。
李灵运吩咐道:“这些叶片尽快清扫干净,然后再移植一棵新的绿树回来,莫要叫公主看出端倪。”
“是!”
众人纷纷领命,李灵运则朝着小公主的方向迈去。
他承认,自己刚才是有弄虚作假的嫌疑。
花开叶落,乃是万物轮回之理。
这世上没有能让时光逆流的人,当然也不会有能让枯木逢春的剑。
只是,这是给小徒弟上的第一课。
做师父的怕她天资太高,倘若轻易做到了今日的一切,可能就会丧失对剑道的进取之心。
所以……就给她定下一个不能达成的高度吧。
没准等徒弟将来长大,可能会意识到师父刚见面就骗了她。
这无所谓。
毕竟,既然能骗了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
在这之前,李灵运还要斟酌一下,到时要用什么的说辞,来将今日这个谎给圆上。
……
小院里。
李灵运将剑术的基本功教给小公主,然后自己就站在一旁看。
只有偶尔她的动作不对,才会出声指正。
这种教人练剑的事情,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时间倒退三十年。
当时师父还在,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当着他的面,带着平安入门“荡寇剑法”。
时过境迁。
如今教习的人变成了平安的闺女,而他也过了天命之年。
这一来一去,这父女俩刚好成了一个轮回。
余下半生。
小公主应该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徒弟了。
他一生收了三个弟子,比起师父只少一个,这在剑池的历代剑主里,已经不算少了。
在往后,剑池人丁兴旺的担子,就要彻底落在大徒弟李狼的身上了。
等李灵运回过神,才发现小公主已经停止了练剑,不知道何时坐在他身旁,脸上汗涔涔的。
“累了?”
她点点头,累到不想说话,但是对手里的木剑不再嫌弃了。
李灵运歪头看她,笑道:“师父这几日领你入门,往后你就自己练。”
“师父要去哪。”小公主有些不解:“师父难道不是一直陪着我吗。”
“为师不止你一个徒弟,当然也要去看看他们。”
听到这话,小公主倒是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独占欲。
相反,她有点跃跃欲试。
“师父,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你的其他徒弟。”
“等你再长大点。”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长大。”
……
李灵运又在宫中停了几日。
直至朱平安对灭元之战的功臣基本都进行过封赏,又提拔了十来位文武勋贵。
凡是回来的,就没有遗漏。
至于剩下那些还留在陪都的,朱平安暂时只是赏赐了金银。
但没人会因此不满。
大臣们都清楚朱平安的性子,即便他当上皇帝之后,变得比从前更加深不可测了,但有一点始终不变。
——赏罚分明
那些臣子的功劳未做封赏,不代表朱平安忘记了他们,而是他们的功劳仍有继续变大的可能。
尤其是周瑞安和李从彧这留在北边的一文一武。
目前,灭元之战已经出了四位世袭封侯,但是国公还没有一位。
他二人本就是世袭封侯了,再加上这次的战功卓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朱平安这分明已经做好了第三次封赏的准备。
有这两位国公的人员备选。
这也意味着剩下的戍边将士在他们身后,也能跟着分一口汤喝。
甚至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种机遇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太子经过这么一趟历练,接下来朱平安就安排他进入朝中,开始旁听国朝的政事。
在外人看来,皇帝已经开始传授太子,要如何做一个厉害的帝王了。
李灵运从宫里出来,又到了大师姐那里。
这次前往祭拜张无殇。
李灵运没带回来其他的东西,倒是收了一小抔坟前的黄土。
他采土时没注意,如今当着大师姐的面打开,里面竟是生出了一小撮芽儿。
这让他想到了当日盛放的白花。
李灵运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师姐,同时还有他和徒弟在石碑前喝酒的事情。
大师姐一脸稀奇:“我竟是不知,师弟这样稳重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师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
李灵运小口抿着梨花酿,语气悠悠:“我至今没有忘记,当初最后一次见到无殇时的感觉。若不是知道师姐还在世,只怕我早就失去了智,提剑杀进了大元皇宫里。”
大师姐的眼底闪过回忆之色。
她也想起了与张无殇相伴的岁月,再到往后这些年的孤身一人,感慨道:“若是师弟不归,就没有后来的小师弟。若是没有小师弟,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大明。”
“这么一想,我是不是可以厚颜居功一次。”
李灵运扬起杯盏:“师姐当初说要为天下治病,而今功成在即,实至名归!”
“当贺!”
觥筹交错,直至李灵运喝得酩酊大醉。
但他的酒品不错,自己靠着墙边就睡了过去。
大师姐替他取来被子盖上,然后捧着李灵运带来的黄土与芽儿,来到院子的一处角落。
她将芽儿小心栽进去,笑道。
“无殇,你二师兄将你带回来了。从即日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话音刚落,这芽儿上就有一点水珠滴落,透着莹白的月光。
看上去,仿佛是人在落泪。
这是一株北国的芽,将要在南国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