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仙殒命的同一时间。
蝉仙正好刚走到杏花村前,忽然间心中感应,掐指推算。
他感受到桃仙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落子无悔,当真就无悔么……”
蝉仙打开酒葫芦,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从青岚公主那里取来的苦酒。
喝着喝着,就被呛出了眼泪。
“陶兄,就当为你饯别了。”
不过,这场因桃仙而起的劫数却不会就此平息。
仙人殒命,同样也是对世间的一场馈赠。
可是劫数将其收敛而去,作为大破灭之后的生机源泉。
……
半日之后。
下山的韦喜看到了烂醉如泥的蝉仙,回去喊来师祖,这才把他给抬上山。
蝉仙再次睁眼,又见到了李灵运。
他像是酒醒了,开口就是:“陶道友羽化了。”
“他魔种入体,最终没能渡过此劫。”
李灵运好像并不意外。
因为就在方才,他的眼底突然就出现了桃仙的画面。
从他偶遇了周瑞安开始,到最后命断桃源。
平心而论,李灵运对桃仙的观感是比较复杂的。
一来,他以仙人之身,对凡人下手,
这本就有违仙人的修行。
二来,桃仙修行有亏,但德行尚存。
他能克制贪念,将无比珍视的若水剑交还。
而且,即便贵为仙人,却从来不会拖欠凡人的因果。
李灵运要说对桃仙厌恶,那当然是不可否认的。
但是正如韦喜当日所言。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值得记恨。”
仙道漫漫。
今日倒下了一个桃仙,将来未必不能多出一个李剑仙。
甚至,就连李剑仙也有可能会倒下的。
相较于此,一位仙人殒命,注定了会有部分仙机回归天地。
燕云歌重新化形的契机,也潜藏在其中。
至于他自己。
如今没有了桃仙这样一尊高高在上的人物,届时可以全力平定这一次的“桃花劫”。
人间的王朝若是无过,就不应该毁在天罚之下。
想到这,李灵运看向蝉仙。
“你可知劫数显化的时辰?”
蝉仙立即摇头。
这倒不是他不肯卖人情,而是天劫之事不可泄露。
如今身为劫主的桃仙殒命。
自己泄露天机,遭了反噬还是小事。
就怕,他也被天劫之力入体,强行拉到了天劫里,成为顶替桃仙的下一个倒霉蛋。
再度引来李灵运背后的那位高人。
这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买卖,蝉仙历来是不会做的。
他已经渡过了“魔劫”的仙人。
只要不犯糊涂,自己小心谨慎些,理论上是不会落入险境的。
“劫数之事不可妄言。不过,这也许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我倒是可以提点你一句。”
李灵运给他倒酒:“请赐教。”
“你与旁人不同,又是应劫之人,天地未必会找你的麻烦。但旁人受了反噬,可能自己还无所察觉,你要多多留心。”
“我记得了。”
李灵运点头,又敬了蝉仙一杯。
虽说自己与他不过是第三次相见,但蝉仙着实帮了自己不少。
蝉仙即将沉睡一甲子,下次醒来早已物是人非。
一甲子过后。
李灵运若是没法成仙,那么他也将会在这之前,就寿终正寝。
即便成仙了。
他身上背负着“忘劫”,哪怕将来二人相见,能否再认出彼此,这也是一个问题。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好没有表示。”
蝉仙闻言一愣,推辞道:“我这人做事全看心意,谈不上帮你。”
“无妨。我知你喜欢梨花酿,到时会替你备好。你下次醒来的时候,想喝酒就来剑池取。门人弟子问你来意,你只要报我的名字便好。”
李灵运敢做出承诺,并非自己多有能力,而是徒子徒孙值得托付。
他这话,着实让蝉仙的心中翻江倒海。
他堂堂仙人,即便李灵运修成了半仙,但在他面前仍然只是凡人。
本来,凡人是应该仰望仙人的。
可是今天。
蝉仙却觉得,自己这位仙人,竟然像是被一个凡人给刀了。
他背过身去,抱起一个酒坛子,灌了一口,才闷闷道。
“这是你自己答应的。下次我来了,倘若喝不到酒,还是会骂你的。”
李灵运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倒是你,当最有情的仙人,修最孤独的仙道。”
蝉仙被他说得反驳不了,只能赌气似的喝酒。
“我才不孤独。”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只要我还在,其他人就在。哪怕海枯石烂,我也会一直活下去!”
……
蝉仙只留了三天,就又踏上了征程。
按照他的说法。
再留恋的东西也要有限度,倘若不知道珍惜,那就算不上好。
他的十八日,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十二日。
蝉仙想要去看看故地。
他背着酒葫芦,望着顶上的明月,笑着吟唱。
“草木犹须老,人生得无愁。一饮解百结,再饮破百忧……”
韦喜望着远去的人影,用自己不多的文化,尽可能将这首仙人即兴的小诗记下。
站在背后,李灵运定睛看去。
韦喜的纸上只剩下一段蝌蚪般的线条,一脸无奈。
“你写成这样,自己可以认得么?”
韦喜回过头,乐呵呵的指着自己的脑袋,傲然道:“师祖放心,我全记脑子里了。而且,我还给这首小诗取了一个名字。”
“叫什么。”
“仙人醉!”
韦喜眼中闪过一丝遐想:“将来回了扬州,我定要将把这仙人醉编成剑舞,成为一大招牌!”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忽然被提起。
韦喜一脸不解:“师祖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去认字,你目不识丁的,就是仙人来了都看不懂你这鬼画符,还想让他醉?”
李灵运这随口一言,却给了韦喜灵感。
“师祖说得对,将来如果仙人真的来了,我不止要让他醉于剑舞,还要醉于美酒!师祖,您也教我梨花酿呗!”
徒孙这天马行空的脑回路,李灵运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
但他还是笑着答应。
“你想学,师祖就教你。这样的酒,本来就不该敝帚自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