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骑一马,出了杏花村。
李草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这里比之他来时,好像又变了不少。
不过转念一想。
自己难道没有变化么。
早先他不会骑马,哪怕有祖父坐在后面,心里也还是忐忑不安。
来程时,与师弟韦喜面对面,待在马车里。
到了现在——
他已经能够自己握住缰绳,而且还练就了不俗的马术。
下一步,就是如祖父说的那样。
先握住缰绳,再握住前程。
李草芥抬头看着前面的祖父,他骑得又快又稳,身形几乎没有过颠簸。
这固然是马术的登峰造极。
但同样的,也给了此刻的他一种疏离感。
仿佛二人同在此界。
然而,却永远没有追赶的可能。
“祖父当真不愧是神仙中人……”
李草芥感慨了一下,空出一手摸向腰间,阴阳剑赫然就挂在身上。
他的手刚刚碰到表面。
下一秒——
黑白的光芒笼罩全身,一人一马如有神助,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
很快如同一阵风,直接从李灵运面前掠过。
见此一幕。
李灵运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仙剑择主。
但这不代表剑主就可以随意借用仙剑的力量。
在很多时候,仙剑就只是一把比较顺手的宝剑罢了。
可是再看李草芥,他分明成功借到了阴阳仙剑的力量,而且还可以外放出来。
看来——
李草芥这次的安全是无虑了。
不过仙家之事,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李草芥消耗的力量,都是他与阴阳仙剑的缘分。
缘分耗尽。
仙剑就会另外择主。
……
李灵运有意考较李草芥的耐力和适应力,这一路上基本不做停留。
马匹跑累了,直接到城里换新的。
但是人不能歇下来。
西南去吐蕃的路段尤为艰险,甚至还有“痛山”的病苦侵扰。
如果不做足准备,可能刚到了就会一病不起。
为此,李灵运给李草芥罗列了一份对症的草药清单。
他可以记在心里。
到了军中,还能以此为契机,尽快融入营帐里。
……
唐门驻地。
李灵运到此为止,与李草芥分手,很快在唐门弟子的指引下,来到唐花雨的院子外。
他这一路昼夜兼程,一个月的路压成七天,终于赶在唐花雨咽气之前到了。
如今负责唐门大小事宜的,是唐花雨指定的新门主,名为唐景婷,时年不过二十来岁。
她靠着唐门世代的秘法。
在几位老辈主动献身之后,直接拥有了“武林神话”的实力。
得以维持住唐门的影响力。
但是这种不靠自己修炼得来的力量,也让她的境界永久固化,再没有上升的可能。
除了唐景婷之外,如今武林中几位当家的武林神话到场。
有不少还是李灵运的老熟人。
五阳寺的玄昙。
武定城的张烈。
这二位皆是当初一同北上的故人。
除此之外,还另有两位新晋的武林神话。
问情谷的谷主,林药师。
此人没有宗派的来历,为人亦正亦邪,精通炼丹之术。
以及武当派一位刚冒头不久的天才弟子,名为张道吉。
这张道吉今年正好三十岁。
他直接超过了武当派的一众长辈,率先登顶武林神话,被长辈盛赞为有“中兴之资”。
原因无他。
这张道吉是武当派几百年来,除了得过祖师指点的门人之外,第二个可以看懂太极剑法的人。
而第一个,今日也在场。
甚至,张道吉这般被武当长辈推崇,也有第一个人衬托的作用在其中。
他们四人对着李灵运,同时行礼。
“参见老剑主!”
不论内心作如何想法,李灵运当面,无人敢有不敬的。
玄昙和张烈就不用多说了。
哪怕是散人出身的林药师,他也对这位过往事迹早有耳闻。
三十年前。
他就已经奠定了南方武林第一人的地位。
后来直上漠北,又在武定城击败狼庭第一高手“乌蒙法王”,彻底奠定了中土武林第一人的身份。
再到如今,他的师弟是天下之主。
不论在官面上,还是在江湖上。
这位剑池的老剑主,都是站在山巅上的人物。
李灵运朝着四人点头,就算是回礼了。
他是李通的弟子,到后来甚至能与其他几位老一辈的神话以平辈论交。
虽然今年不过五十来岁,但是辈分上已经不输给任何人了。
李灵运没有与人寒暄,而是来到门前。
新门主唐景婷低着头,轻声道。
“老剑主,师尊就在里面。”
“劳烦了。”
李灵运将佩剑取下,进入屋中,很快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唐花雨。
她仍旧是黑衣在身,面部仍然不可见,只有一根根银亮的发丝露在外面。
“你要再来晚些,我怕是等不及了。”
唐花雨艰难的开口,甚至就连扭动脖子的力气都没。
李灵运来到她床榻旁坐下,并未解释这一路上的风尘与颠簸。
“是我来得慢,给您当面赔个不是。”
“灵运,我本来应该陪着冷荼一起走的。但是上天又给了我十多年的时间。今日见了你,我要把你的模样牢牢记住,这样到了地下,才好说给你师父听。”
唐花雨说着,仿佛想到了高兴事。
“你不知道吧。当初见你生机大损,我回了唐门之后,每日都去给你师父上香。请他看在你命苦的份上,至少要眷恋你这一次。”
“还好,还好……”
她像是说到了激动处,突然咳了起来。
李灵运往她的体内渡入内力,无奈道:“你的大恩,我与师父永远感戴。所以,在这弥留之际,你也对自己好点。”
唐花雨闻言,“哧”了一声。
“你这人怪没良心的,我都要死了,怎么还嫌我话多。”
李灵运语气不变:“你我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应该知道我就是没良心。”
“呸。你要还算没良心,那天底下就只剩猪狗了。”
唐花雨言至此处,好像用光了力气。
她闭着眼,声音变得轻微。
“灵运,我可能真的要走了。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慢点说,我一定答应。”
“你不必记住我这个人,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好。我叫……”
李灵运终是没能等到那三个字。
他静默片刻,开口道。
“唐花雨。”
这时,外面的唐景婷似有所感,冲进屋里,很快泣不成声。
李灵运背过身去。
说起来,自己还没见过唐花雨的模样,更不知道她的岁数。
现在他也许能知道答案了。
但李灵运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