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光同剑化名上官未雪,跟着韦喜一同回了书院。
但这次不为逗留,反而是同梅兰竹辞行的。
梅兰竹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弟子一向很宽容,而且韦喜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也已经学会了她的理论。
的确没有留在书院中的必要了。
她想了想,熬夜给韦喜准备了一沓帖子。
基本上都是与她有旧的琴曲大家。
这些人也都年纪不浅,但在琴曲上的造诣都好得没话说。
趁着他们还在人世,尚未退隐。
权当是自己这个琴曲师父,给韦喜铺的最后一次路。
韦喜一脸郑重朝着梅兰竹拜别:“弟子绝不会让夫子失望!”
“不用这么夸张,”梅兰竹笑了笑:“你且安心去,争取早日将你那剑舞写成,我还想着把它带到地里。”
“弟子明白。”
在这般分别之后,韦喜和上官未雪踏上了离开京师的道路。
他们漫无目的,不知归途。
这也是一种变数。
……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漠北的一处边城,这里距离最近的一处狼庭部落,只有不足二十里。
平日里,站在城头的定北军将士,甚至可以看到放牛羊的牧民。
按照刻板的印象。
定北军士卒与狼庭百姓是不共戴天的,别说放牛羊了,你就连在大明的地盘上吃一根草都不行。
可事实上。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本质上都是为了活下去。
除非双方的关系真的到了剑拔弩张,非打不可的程度。
否则,他们私底下甚至还会组织买卖。
定北军的部分军将用城里一部分不经放的陈粮,从对方的牧民手里换点风干的肉和新鲜的奶,偶尔给自己和底下的士卒打打牙祭。
这些事情在明面上都是不允许的。
可是漠北军中早有默契。
他们只看结果。
如果你能把城池守住,不让狼庭进犯半分,那你就是一个好将,名将。
相反,如果你把城丢给狼人了,任凭如何吹得天花乱坠,那也是庸才一个。
朱宜静也是到了这里以后,才知道了漠北军的规矩。
她有燕王亲自打招呼,所以漠北军没把她当外人,朱宜静整日待在这边城里,目睹狼庭与漠北这迥然不同的风光,增长见闻。
城门旁。
一群披头散发,浑身臭气熏天的狼国百姓,正自缚着手脚,经由定北军押解进城。
朱宜静站在队正旁,面露不解。
“张大哥,这狼庭是遭了灾荒么,怎么这些日子成堆有人南下投奔?”
闻言,张姓队正眉头紧蹙,叹了口气,解释道。
“这些是狼庭南王部族的人,南王部是与我们最近的大部落。这一代的南王更是野心勃勃,想要在草原开辟出耕地,学着我们建立城池,休养生息。”
朱宜静不解:“这不是好事么。等日子久了,南王部与狼庭离了心,不就会归顺大明了。”
张姓队正苦笑:“可是这事人同意了没用,草原不同意。那南王下令开耕不久,草原里就闹了鼠患,后来又引起鼠疫,南王部死了不少人。”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开了田,又赶上雨水不足,水源枯竭。田里的庄稼活不了,人也缺水喝。这些人无家可归,不就只能来我们这了。”
朱宜静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旱情已经影响到漠北了么?”
张队正点头肯定:“我们这的情况稍微好点,早年老燕王在任时兴修过水利,活命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我就怕,这旱情继续蔓延下去,等到水都枯了,那咱们这里也会乱起来。”
“玉致妹子,你在燕王面前能说得上话。我也不是有意卖惨,但这事放着不管,肯定会出问题的。”
朱宜静认真听完了他的话,肯定道。
“我一定把消息带给燕王。”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南王部的鼠患和鼠疫传过来,你们怎么办?”
张队正不假思索:“听天由命。有鼠就杀鼠,然后把尸体烧了。如果有人得了鼠疫,也把尸体烧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办法。”
“没想过把鼠疫治好吗?”
“无药可医,这东西染上了就只能等死。”
……
与张队正道别,朱宜静回到住处,想到了方才的谈话内容,心情有些沉重。
这种沉重,更甚于她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时候。
尤其是张队正提及死亡的时候,眼神里那种平静而无奈的复杂表情。
朱宜静觉得。
大概这是除了囊中羞涩的贫穷之外,人在江湖要面临的第二种苦,名为心苦。
比起前者,心苦更甚。
因为人只要赚到了银子,就不再贫穷。
但是人得了鼠疫,那就只能等死,除非有人能解掉鼠疫。
这一瞬间,朱宜静的脑海中就想到了她师父。
师父神通广大,也许知道要怎么做。
“对,这就修书给师父……”
……
另外一边,北平之外。
许退站在秦王府名下的一处田亩中,用手捻了捻土壤。
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农。
只是这一下,基本就判定前一年的雨水情况。
秦王的田都是良田,这个“良”字不仅体现在肥力上,还有雨水。
因为良田本身的形成过程,也与良好的雨水状况有关。
许退见微知着,秦王的田尚且有了雨水衰退的迹象,别处的情况只会更差。
但是一直无人向朝廷禀告,上奏请求减少田税之类。
不外乎,还是抱着粉饰太平的想法。
许退心中气恼,但又庆幸。
至少自己来的及时,还没到北方的大旱爆发的程度,仍然具备治理的可能。
他立刻喊来一众弟子,给他们讲解自己的发现。
朱狗蛋也在其中。
毕竟,大明皇家突然重视起了耕作,他的功劳最大。
朱平安对孙子寄予厚望,也希望他能跟在许退的身旁,一同解决大明面临的困难。
唯有与国同难,将来才能肩负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