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撒谎。”
“怎么,你没察觉到吗?”
伊芙忽然停下了脚步。
菲勒蒙还以为是老园丁追了上来,急忙回头,却见伊芙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她才开口:
“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菲勒蒙的回答让伊芙咬紧了下唇。
“是的。”
“我不是在责怪你。没有人愿意去怀疑别人,这是人之常情。况且,这样生活也并不会造成什么明显的困扰。”
菲勒蒙本意是想安慰她,伊芙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真的想认真调查这件事,就必须养成怀疑的习惯。这是我的推测,也是我的经验之谈,你父亲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绝不简单。即使是最简单的真相,也可能被无数的谎言所掩盖。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最终只会迷失方向。”
说完这番话,菲勒蒙再次迈步向前。
“nullius in verba.”
这低沉的声音让菲勒蒙后背一凉。他不禁回头,伊芙依旧站在原地,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不要轻信任何人。”
“是啊,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菲勒蒙努力让自己语气自然。
“追寻同一条道路的人,最终会发现真相往往是简单的。他们也一定在某个时刻,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
“他们是谁?”
“皇家学会。”
菲勒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担心伊芙会追问下去,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总之,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记得老园丁说过什么吗?他说你父亲是在伦敦大火前后开始变得疯癫的。”
“我记得。他说大火唤醒了你父亲内心的野兽。”
伊芙如此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在,似乎并不愿意这样诋毁自己的父亲。
“没错,实际上,这部分才是关键。老园丁特意强调了大火,以此明确了时间点。但是,你应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对啊!”
伊芙听到菲勒蒙的话,立刻表示赞同。菲勒蒙却确信她仍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再次解释道:
“不,我的意思是,这真的不可能。”
伊芙一脸疑惑。菲勒蒙指了指她的手提包。
“你身上带着奥斯卡医生在大火期间并没有发疯的证据。”
“我?”
伊芙打开手提包,翻找起来。很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拿出一个信封。
正是奥斯卡医生寄给家里的亲笔信。
“大火发生一个月后,奥斯卡医生给家里的亲人写了封信。信中表达了对家人的关心,以及对某种威胁的恐惧,但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疯狂的迹象。”
伊芙缓缓地点了点头。菲勒蒙见状,补充道:
“觉得太主观了吗?那么,我们再增加一些推测的可信度。多亏了你的努力,我们还有另一份资料可以用来比较医生的文风,那就是他的手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写的,但肯定比这封信写得晚。比较一下手记的文风和信的内容,你会发现两者截然不同,简直像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所以,简而言之……”
“写信的时候,我父亲没有发疯!”
他们再次开始行走。
与伦敦城拥挤的街道不同,这个小镇上的房屋稀稀疏疏,间距从几米到几十米不等。房屋之间生长着低矮的灌木。
然而,与精心修剪的园林不同,这些无人照料的灌木枝杈丛生,不仅毫无美感,还不断刮擦着他们偷偷穿过时身上的衣物和皮肤。
如果没有这些灌木,或许会让人忘记时间在这宁静的小镇里流淌,但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让偷偷穿过的两人吃尽了苦头。
“我来带路吧。”
“阿尔特,你的好衣服要被刮坏了。”
“没关系,您继续说。”
伊芙说完,便走到菲勒蒙前面,带路前行。她走过的路果然好走得多。
菲勒蒙试图跟上她的步伐,但她走得更快,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无法缩短。
都是这条该死的假腿惹的祸。
“现在你应该明白老园丁在撒谎了吧。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和你父亲的死有关。”
“为什么?”
伊芙似乎觉得委屈,反驳道:
“他撒谎了呀!”
“没错,因为他讨厌你父亲。对讨厌的人进行诋毁,这并不奇怪。”
“可是,他撒谎了呀。”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菲勒蒙渐渐明白了她是什么样的人。
“很遗憾,撒谎本身并不构成问题。关键在于动机。我需要知道,老园丁只是想污蔑你父亲,还是为了掩盖某些重要的事实而撒谎。所以我试探了他。”
“您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我最后问他关于事发当天的情况吗?”
伊芙点了点头。
“实际上,老园丁在这里犯了一个大错。他武断地认定了事故的原因。”
“啊,索玛!”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声说道。但很快,她又疑惑地问道:
“但这又说明了什么?这和警方的调查结果一样啊。”
“实际上并非如此。老园丁因为某种原因,绝对不可能给出和警方一样的答案。”
“什么原因?”
伊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最近她一直在学着阿尔特的说话方式,但似乎弊大于利。或许是因为身为教育者的菲勒蒙更擅长言辞吧。
“因为时间差。事发当时现场存在的东西,在警方调查时已经消失了。”
菲勒蒙赶紧补充道:
“最近伦敦警方正忙于处理某些案件,因此分配到处理小型事故的人手不足。你能够在警方调查之前,从你父亲的家中取走手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从事故发生到警方调查,至少有几个小时,甚至可能是一天的时间差。”
伊芙点点头,艰难地说道:
“据我所知,在我父亲……遗体被发现后,警方也过了很久才到。大概过了半天。”
“没错,所以警方搜查你父亲的住所,发现了索玛,然后根据情况推测他吸食了索玛,这是很自然的。但是,老园丁……”
“他说他什么味道都没闻到!”
伊芙终于恍然大悟般叫道。
“你父亲不仅没有索玛瘾,甚至在事发当天之前,都从未吸食过索玛。而且,在他家中发现的那些索玛,很可能也不是他的。说到这里,老园丁和警方的结论一致,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伊芙听完菲勒蒙的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老园丁有所隐瞒,而且还有同伙。现在我终于明白赫伯特先生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还不能下定论,但我不认为一个连索玛味道都不知道的老园丁,能够独自策划并执行这一切。”
虽然还有一些疑问,但这已经是一个清晰的结论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房屋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