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生命形式?”
这个称呼让我想起水下溶洞那个黑影,同时产生的巨大震惊,让我濒临沉睡的意识清晰了几分。
突然清晰的意识让我产生怀疑——
首先,“黑影”不应该出现在这,其次,即便是在它开口之后,我依然没有那种慌乱、毛躁的感觉。
我的直觉不起作用了,这不对劲。
“你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
熟悉的声音继续响起,明显知道我在想什么,可我却感觉更疑惑了。
它之前说“又见面了”,应该是指水下溶洞那次,但这种“见面”是双向的,它为什么说我没见过它?
“以你目前的思维模式,我很难向你解释。”
它再次读取了我的想法,同时我感觉到一根手指似的东西,轻轻按住了我的眉心:“你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了解一切……现在请沉睡吧。”
“等……”
我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它声音落下的瞬间,我倏然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说是“沉睡”不太准确,因为人在沉睡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而我现在明显能感觉到我在“沉睡”。
那是一种脱离了体感的、难以描述的状态。
我像是一股被暂停的风,明明停止流动就不该再被称为“风”,但我却很清楚我就是一阵“风”。
这种难以名状的悖论感持续了很久,又或者没那么久——“停止”让我丧失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总之在一段时间之后,我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黑点。
像在溶洞里看到黑影那次一样,这次我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点……不,不止一个。
我转头向周围看去,在我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都出现了黑点。
共计十一个黑点,悄然出现在我的头上脚下、前后左右、左前左后、右前右后……以及我的体内。
这又是一种悖论似的感觉。
我看不到我的身体,仿佛我的身体并不存在,但我能看到“黑点存在于我的体内”。
不过我现在没心思琢磨这些,因为“黑点”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通过我不存在的内脏,我能感觉到“黑点”的内部,正在酝酿某种巨大的能量,并且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会死!”
一个可怖的念头闪过,我急忙想把那个黑点取出来,可是我的身体并不存在,我又怎能把不存在的手,伸进一个不存在的地方呢?
喀——
就在我焦急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我听到一声类似蛋壳碎裂的轻响。
是我正前方的那颗黑点。
它所酝酿的能量似乎到了某种极限,它开始膨胀,表面出现了无数的细密裂纹,同时还有绚烂、难以描述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出来。
它在爆炸。
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那颗黑点轰然炸裂!
绚丽的气浪以黑点的位置为中心,疯狂侵蚀着黑暗向周围扩张。
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我扑来,直觉告诉我那是人类……不!那是星球、星系、乃至宇宙都无法抗衡的力量!
“会死!”
可怖的念头再次闪过,可是我已经来不及行动了。
那股力量触到了我的身体,但我却没有移动分毫,因为就在同一时刻,位于我正后方的黑点也爆炸了。
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将我死死的夹在中间,而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正左侧的第三颗黑点爆发,我被横向力量推的向右移动了少许,但在0.001秒后,正右侧的黑点也开始爆炸,我再次被挤压在中间无法动弹。
第五颗、第六颗、第七颗……
黑点一颗接一颗的爆炸,所产生的冲力全部向我叠加过来。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我无处可逃。
我的视线被无数绚烂的光芒所占据,我不存在的身体被碾碎、挤压、坍缩……
我的大脑、或者说我的意识,开始向着我体内那颗黑点靠近、贴合,直到最后被硬生生的揉捏进去、彻底的融为一体。
“毁灭吧。”
我的意识想道,最后的黑点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在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下轰然炸裂!
呼——
狂风掠过的声音响起,一瞬间,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
我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但这次周围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颗闪烁着光彩的繁星。
一颗巨大的星体从我眼前划过,身后拖着淡黄色的长尾,放眼望去可能有几千公里那么长。
我怔怔的看着,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为我讲解——
这是一颗彗星,在接近到恒星辐射粒子的作用范围时,表面的冰壳在恒星的热辐射下升华,水汽包裹着同样来源于它的尘埃冻结起来,重新反射着恒星的光芒。
仔细看,那里还有一条淡蓝色的慧尾,那是在恒星风暴中产生的离子慧尾,比尘埃尾更长,并且它是永远背离恒星所在的方向。
“背离……”
我转过头,果然看到了一颗光彩夺目的恒星,在我几万公里外的地方喷发着热量——
那是一颗白矮星,是已经走到暮年的恒星。
它从诞生之初就燃烧着,并在之后的几十亿、甚至百亿年的岁月里,一直这样孤独的燃烧着。
直到它自身的物质损耗到了某个阈值,它会发生超新星爆炸,那是它漫长的生命中,最后一次的热烈光芒。
“想到自己了吧?”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这次不是我脑海中的声音,而是一个真实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几亿公里外,一颗巨大的、红色表面蔓延着深色纹路的、仿佛充血眼球一般的星体。
那是红巨星,恒星的第一次垂死挣扎。
“你是谁?”
我向红巨星问道,同时我的视线像希区柯克变焦一样,朝着那颗红巨星迅速拉近,直到最后锁定了红巨星表面,那里站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他仰着头看我,平静的眼神里不带丝毫感情:“你应该问,‘你从哪儿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某种记忆被触动了:“你从哪儿来?”
“我从‘希望’和‘绝望’中来。”他看着我,眼神依然平静:“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完成我的梦想。”
他笑了,像一个把全部希望托付给后辈的前辈:“你有梦想吗?”
“我的……梦想?”
我喃喃着,忽然感觉这段对话有些熟悉。
不是我说的,而是我在什么时候听别人说的。
是什么时候呢……
“来不及了。”他忽然开口。
我回过神看向他:“什么来不及了?”
“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现在你必须苏醒了。”
他继续向我露出托付希望的笑容:“你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了解一切。”
“切”字的尾音刚传进耳朵,他脚下的红巨星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在虚空中和我身后的白矮星交相辉映。
我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可那炫目的白光却倏然一闪,变成了一种柔和的蓝色。
“这是……”
我一怔,放下胳膊就看到了那盏熟悉的光源,以及熟悉的、无数金属板构成的蛋形房间。
“我……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