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我仔细观察着秦玉林每一丝的表情变化,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者说他最后那个“紧张”的反应很有意思。
我和秦玉林打过很多次交道,彼此之间也算有些了解。
所以他的“紧张”,应该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目的,因为我们都很清楚,这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而在排除这个可能性之后,就只剩下“地外文明”这个词本身,可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要知道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秦玉林都在整件事里牵扯极深,更别提他还经过【黑镜】的改造,所以知道地外文明的存在并不奇怪。
而以我对秦玉林的了解,他对于地外文明、或者说那些匪夷所思的技术,应该是抱有向往、甚至痴迷的态度。
但他此刻这个紧张的反应,似乎表示他之前表现出的向往和痴迷,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这种“矛盾感”,意味着背后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挖掘——可惜在这不行。
“我会救你出去。”
我继续用灰尘写道,同时一语双关的轻声道:“我真的想帮你,也只有我能帮你,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
秦玉林神色复杂的盯着我,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也没拒绝。
我没有继续劝说,借着起身时伸腿的动作,用裤子扫掉地面的字迹,然后就转身朝着成羽走去。
对于秦玉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他目前还在犹豫,但“犹豫”之中已经包含了同意。
而我现在是真心想跟秦玉林合作——或者说真心想要利用他,所以比起浪费口水继续劝说,通过间接的心理暗示,让他“自己”做决定的效果更好。
心里想着,我已经走到成羽面前,先暗示性的看了杨佩宁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小希在监听我。”
“我知道,我也在监听你。”
成羽故作高深的笑起来,似乎为了证明他没吹牛,顿了顿又继续道:“另外你被秦玉林骗了,他根本没藏什么东西。”
“是吗?他真可恶啊。”
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后便再次转身走向杨佩宁。
成羽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还没意识到他已经透露了我想知道的信息——“后门权限”的作用范围。
“藏东西”是我随口编的,也是通过“声音”对监听者做的误导,而成羽对此信以为真,就说明他根本没听到秦玉林的回答。
同时在我和秦玉林的交流、准确来说是文字交流中,已经涉及到秦玉林的目的、甚至是e.c.s.o寻找秦玉林的目的。
这对成羽来说是极其敏感的信息,可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向我彰显他的“强大”。
由此可见——“后门权限”的绑定监听,只能对我的“声音”起效。
就像【黑镜】的读心、“主”的意识寄生都需要时间一样,“后门权限”的作用范围,也会成为在死局中翻盘的关键——虽然这个死局是我自己搞的。
“不作就不会死啊……”
我“啧”了一声来到杨佩宁面前,点头致意之后轻声说道:“杨教授,成羽和秦玉林说您是冒牌货,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成羽的方向,传来非常疑惑的“嗯?”的一声。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也从侧面说明“监听”还在继续。
“好好听着吧。”
我在心里默默想道,同时利用身体的遮挡,向杨佩宁指了指成羽的方向,然后用右手拍了拍左手的手背。
这是一个寻求帮助的请求,也是一次对杨佩宁的验证。
如果我面前的杨佩宁是冒牌货,要么看不懂我的动作,要么不会在这个时候帮我。
但杨佩宁的反应比我预计的更快,几乎是我刚拍完手背,他就偏头看了成羽一眼,然后用气声吐出两个字:“催眠?”
我点点头。
杨佩宁的笑容玩味起来:“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我为什么要帮你?”
“……”
我心情复杂的咬了咬牙,之前我确实以为、或者说希望他在诈我,但他现在这个反应,已经彻底说明问题了。
不过至少这次见面之后,杨佩宁确实帮了我不少。
所以我犹豫几秒,还是按照原计划,把耳朵转向杨佩宁又动了几下。
“有人在听?”
杨佩宁再次看懂了我的暗示,神色间也严肃起来。
眼神闪烁几次后,杨佩宁用气声重新开口:“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个地方好冷啊,这种诡异的光也让人很不舒服。”
这一句来的没头没尾,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模仿着杨佩宁的语调重复一遍。
杨佩宁稍稍一怔,不过很快就抓住了关键——或许他没想到“只对个体起效”这么具体,但他确实知道“监听”不会对他起效,因为他的声音又大了一点。
“这里好冷啊,我手脚冰凉,好像血液循环都受到了影响,反应速度应该也受到影响了,就是不知道会有多严重,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反应不过来就糟糕了……”
“这里的光线也好奇怪,完全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光线,不知道发光体是什么东西?是太阳吗?太阳会有这种颜色的光芒吗?还是因为这里是梦境……”
“如果是梦境,这里一定是场噩梦,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声音?那些声音太绝望了,我真的我不想听,可是就算我堵住耳朵也没用。”
“那些声音会像虫子一样,从我的指缝、毛孔,甚至是构成我身体的、分子间的空隙溜进去,它们填满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里面全是虫子……”
“……”
我一字不落的复述着杨佩宁的话,同时他还用一只手不住的上下摆动,帮助我及时的调整音量和语气——就像我记忆中,那无数次的课后练习一样。
这种熟悉的信任感,让我产生了一种非常别扭、且难以形容的情绪。
在我记忆中第一次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杨佩宁对我来说是授业恩师,是我在迷雾中唯一可以信任、可以吐露心声的人。
但在发现他和“众生”的关系之后,我对他的信任开始崩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可是现在……
看着杨佩宁认真中带着慈祥的眼神,我很难不想起记忆中那位“恩师”的形象。
这让我觉得之前那些怀疑和对立都非常可笑,因为杨佩宁好像从始至终都在帮我、或者说在帮全人类。
诚然,杨佩宁采用的手段非常极端,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
但如果抛弃道德层面的约束,就会发现无论是他主导的“造神计划”、还是他对于其他人的利用,其最终目的都是正向的。
“老师……”
我放低视线看着杨佩宁的鼻翼附近,像是为自己先前的敌对而感到羞愧:“我看穿你的把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