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店铺,人群熙熙攘攘,车马来往,叫卖不断,还有卖艺耍杂技的,十分热闹。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里,起初她只是等帘子被风吹起时,偷偷望一望外头。
后来干脆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帘子旁。
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白天的长安大街。
与上次一般,徐望月说服了裴长远,让她独自坐在马车里,此刻她自在得很。
待马车停下,裴长远先跳下车。
他一回头,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马车的帷幔里探出来。
皓腕如雪,肌肤莹透,指尖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极了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媚而不俗。
下一刻,徐望月探出头来,她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隐在月白斗篷里,若隐若现。
白皙的肌肤,和发髻上恰到好处的几枝梅花,将她整个人衬得好像一朵欲开未开的花蕊,看得裴长远整个人都怔住了。
裴长远伸手,便要去扶徐望月。
徐望月手扶着马,身形利落地下了马车。
她并非是娇养的大小姐,自然比不得她们矜贵。
徐望月脸上覆了一层轻柔的面纱,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容。
可旁人还是认出了裴长远和侯府的马车。
左右铺子的老板都迎了上来,很是热情,“裴二公子您来了,这位姑娘好生漂亮,可是要看看这些胭脂。”
“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二公子您还是瞧一瞧我这上等的碧玉簪。”
……
平日里裴长远没少买这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来哄女子欢心。
可今日他见徐望月目不斜视,从这些铺子径直走过。
他心中感叹,徐望月果然和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虽说去书斋,不过是裴长远寻了个借口,可他们还是先上书斋里,买上了些笔墨纸砚。
徐望月并未拒绝。
她摸着手中上等的宣纸,面上若无其事,眼波流转间,却有黯然闪过。
这些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好似一场梦境。
许是看出徐望月喜欢,裴长远第一次在书斋里买上了许多东西。
长安大街上,无人不认识裴家的二公子,这些东西自然是不需要他们亲自拿,早已送回侯府。
裴长远陪在徐望月身边走出书斋,他陪着笑脸,“月儿妹妹,眼下你还想去哪?”
徐望月素手芊芊,往斜对面一指,“二公子,那里是什么地方?”
华灯初上,夜幕渐渐拢下来,不少铺子都收了,愈发显得那栋花楼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琉璃瓦顶在月光下闪烁着冷艳的光芒,雕梁画栋的檐角像是凌空欲飞的凤凰,尽显倚香苑的奢华与气派。
徐望月指的是倚香苑,裴长远面上的笑容一阵尴尬。
对上徐望月无辜天真的双眸,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话音刚落,二楼探出两个姑娘,笑着冲裴长远挥了挥手。
“二公子好久没来陪我们姐妹了,可是有了新欢?”
“瞧瞧,人家确实有了新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楼里的姑娘?”
……
听那两个姑娘打趣,裴长远抬眸,冷冷地朝她们望去一眼。
她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拿自己和徐望月相提并论?
倚香苑的姑娘个顶个的人精,见裴长远这样的神色,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正经了神色,给裴长远和徐望月赔了罪。
这样一来,裴长远自知瞒不住,他还未开口,就见徐望月眉眼疏淡,很是自然地开口,“原来这里就是倚香苑,二公子,可能带我进去看看?”
徐望月见裴长远很是吃惊的模样,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我与二公子开玩笑的。”
她转身,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日她能光明正大跟着裴长远走出侯府,已是迈出极大的一步。
倚香苑就在眼前,她能出来一次,便能出来第二次,一定能找到机会进去。
侯府的马车,缓缓驶离。
对面明月楼雅间,最好视野的天字雅房,可以将整个长安大街尽收眼底。
裴钰坐在窗口,几乎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撇了撇嘴,“世子爷,当真不管吗?”
“二公子太荒唐,这是要带二姑娘去什么地方?”
他们在这雅间里坐了许久。
徐望月和裴长远在书斋里买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那两个女子调笑的话语,他们也听得一字不差。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连裴钰听了都觉得烦躁。
他不知道,世子爷是如何还能坐得住的。
裴长意端坐在椅子上,凝思几瞬,指腹微动。
他自然不是不管。
而是欲擒故纵。
他想要弄明白徐望月究竟想做什么,若是不放开手脚,由得她去胡闹,她这般聪慧,怎么会出现破绽呢?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令人心中一颤。
靠在窗边,望着徐望月远去的背影,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倚香苑……
裴长意细细玩味着这三个字,深潭般深沉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若是二公子再带二姑娘出府,暗中保护她。”
再想引蛇出动,他也要先保她周全。
徐望月回府,裴长意自然也没有用膳的心思。
他从二楼缓缓走下,还未走到拐角处,便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拦着我?他怎么能带着二姑娘来这种地方?我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林翠儿气冲冲的,想要冲出明月楼,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声,“翠儿。”
裴长意走下楼,一眼瞧见愤怒的林翠儿,还有一脸无可奈何的孙玉城。
裴长意清冷地看了一眼林翠儿,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还以为你成婚后稳重了些,竟还是这般胡闹。”
孙玉城将林翠儿拉到身后,恭敬地对裴长意行礼,开口说道,“裴大人,今日之事不怪翠儿。”
今日孙玉城去侯府接了林翠儿出来,记得她爱吃明月楼的菜,便带她来了,想不到竟会瞧见倚香苑的姑娘调笑二姑娘。
林翠儿当下盛怒,便要冲出去,被孙玉城拦住,怕事情闹大,反而毁了徐望月清誉。
裴长意看向孙玉城的眼神里,颇有一丝欣慰。
性子沉稳,又时刻爱护林翠儿护着她,这个妹夫,他没有选错。
见裴长意听了刚刚发生的事,还一脸沉着淡定。
林翠儿看了一眼他下来的楼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撇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冷声开口,“暗中护着人家有什么用?你真有心,就该说出来。”
裴长意阴沉的目光里,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眸光落在林翠儿和孙玉城紧紧相扣的十指上,裴长意眸底的冰冷稍稍缓和,冷淡的眸子扫过孙玉城一眼,“照顾好翠儿。”
裴长意从前总以为林翠儿没有读过书,性子直率单纯,却没想到她和养母一般聪慧,懂得看人。
或许,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快马回府,比先走的徐望月和裴长远,早一步回到了侯府。
徐望月进了院子,远远地见裴长意站在石阶下,挺拔端庄,一身清正冷静,威严凛然的气度,让人挪不开眼。
月光下,他长身玉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他回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冷意。
他来做什么?
徐望月心中有些忐忑,恭敬行礼,“世子爷,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她微微抬眸,一双如水的眸子对上裴长意漆黑的深眸,心跳奇异地加速。
裴长意目光淡淡扫过她,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如愿出府,你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徐望月的心跳倏尔漏了一拍,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