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旋回到县警局的时候已快午夜,嘱咐马平和小六子二人明日起来把行李和随身物品收拾齐整,先去把韩娇送回老家,然后就直奔张垣市,再不返回中都。二人答应一声,回屋休息。曹旋安排好后回到自己卧室躺下,这两日按哥哥的指令连日奔波熬夜,也确实身疲体乏有些困倦,刚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就在曹旋酣睡之时,朦胧中听得院子里有唰唰的跑步声,曹旋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从窗帘缝里看出去,窗外漆黑一片,曹旋顾不上许多,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双枪,也来不及穿衣,闪身跳到地上,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后,躲了起来,屏住呼吸,倾听外边的动静。院子里的脚步声愈发得近了,声音整齐划一,铿锵有力,显然这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听声音外边至少有二三十人。
曹旋一时心里颇为紧张:“坏了,一定是抗日武装已经拿下中都县,占领了警察局,自己和警局的军警已经全部被包围了,看阵势,今日自己很难脱身,弄不好就得交代到这里了。”曹旋把子弹上膛,打开保险,若是一旦有人硬冲进来,就先把他击毙门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
就在曹旋胡思乱想之际,外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听得一个声音在大声说着话,应该是在下达什么命令,可令人意外的是一个rb人的声音,仔细听去,这不正是驻中都县特务机关长鬼木六辅的声音吗?他深夜带人来这里干什么?就在曹旋惊疑不已的时候,又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弟兄们,紧急集合,有任务。”说话的正是中都县警局的钱局长。
曹旋见钱局长也跟了来,知道是有警务要处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都惊动了rb机关长。曹旋不敢怠慢,赶紧点起灯烛,穿好衣服,把枪支收好,开门走了出来,这时进入院子的人已经点起了几支火把,曹旋仔细看去,是一队全副武装,排列整齐的rb兵。
这时,其他房间里的军警也都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脚步歪歪扭扭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有提裤子的,有扣扣子的,有胡乱提着手里长枪的,还有的嘴里骂骂咧咧。钱局长看着散漫的众人,怒喝道:“都他妈麻溜点儿,赶紧排好队,听机关长训话。”
不知就里的众军警打着哈欠,胡乱整理着衣服,用了很久才把乱糟糟的队伍排好,都低声互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三更半夜的把弟兄们从被窝里喊出来,所有人都摇头叹气,没有人知道原因。曹旋和马平、小六子也和众人一起,站到队伍里,看看鬼木六辅有什么吩咐。
钱局长看众人都排列整齐,向鬼木六辅示意一下,请他讲话,自己往面前排着的队伍走去,挨着曹旋站定。曹旋小声问道:“老兄,出什么事了?怎么半夜集合?”
钱局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家里睡得好好的,被鬼木的人敲门喊起来,说是有任务要执行,让我马上集合人手,然后就带着我和这帮rb兵来到了警局。老弟,上午省警察署不就给你下了调令让你回去吗?你怎么还没走?”
曹旋说道:“我白天去见了几个朋友,收拾了下东西,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准备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去。”
二人刚说两句,就听鬼木六辅站在前面说道:“深夜把大家叫醒,惊扰了大家的美梦,本人深感抱歉。因为事情紧急,所以不得不连夜把大家叫醒,今天要带大家去执行一个特别任务,这个任务呢每个人都不允许佩带枪械,请大家把手里的枪都交出来。”
众人听着都是一愣,怎么出去执行任务不让带枪,这执行的是哪门子任务。曹旋听得心里一惊,看着对面排列整齐,荷枪实弹的rb兵,正虎视眈眈的瞅着这边的队伍,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就在曹旋愣神的功夫,只听鬼木六辅又大声地吆喝道:“大家抓紧时间,军情紧急,马上就要出发,请各位赶紧把枪支都放到前面的地上,拜托了。”
几个不明就里的军警,把肩上挎着的长枪放到了鬼木面前的空地上,大家一看有人把枪交了出去,也就都纷纷上前交出自己手里的枪支,只有曹旋和钱局长都站着没动。
看着众人都把手里的枪械交了出来,鬼木六辅转向曹旋和钱局长说道:“你们两个的枪也一起交出来。”
曹旋上前问道:“机关长,能说说执行什么任务吗?为什么要我俩也把枪交出来?”
鬼木六辅说道:“事关重大,所有的人都要把枪交出来,你们两个身为长官,更应该以身作则,快快地把枪放到那里,然后我们马上出发。”
曹旋看看鬼木六辅冷漠的表情,知道自己再争辩下去也无益,从腰间取下配枪和众人一样放到地上。钱局长也跟过去,把枪放到那里。
看着所有人都把枪械放到了地上,鬼木六辅命人把枪械都捆绑整齐,放在一边,然后对众人说道:“我给你们找个地方,你们先休息一下,等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再出来。”鬼木六辅说完,喊过两个rb兵来带路,让众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前走。
曹旋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刚才鬼木六辅说是军情紧急要马上出发,怎么现在又要找个地方让众人休息,谁也不知道鬼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令人惊讶的是,两个rb兵并没有把他们带出警局的大门,而是带着他们往警局的后院走去,警局的后院有连着的两排房子,一排是关押犯人的牢房,牢房的背面紧挨着的一排是仓库,仓库里储备着大量的日军物资,关在这里的犯人经常充当免费劳动力,给装卸这些物资。一些军警以为是rb人要让他们去仓库里搬运一些敏感物资,当下叹息道:“大半夜的被抓来当劳工,真他妈没天理。”
就在几个军警嗟叹之时,看守牢房的军警都已经被喊了起来,日军喝令他们拿出牢房的钥匙,军警不敢怠慢,把钥匙交给日军,日军找了几间没人的牢房一一打开,命令众人全部都到牢房里去。
曹旋和钱局长不禁面面相觑,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的鬼木六辅呵斥道:“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赶快进去?服从命令。”
曹旋说道:“机关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我们的枪缴了又要把我们关进牢房里?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鬼木六辅说道:“八嘎,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诘问我?你只管执行命令就好,马上进去。”
曹旋已经觉察到了事情不妙,当即说道:“机关长,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进去的,弟兄们也都不会进去。”
听曹旋这样一说,所有的军警都群情激奋,嚷嚷道:“黑天半夜的把我们关到牢房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鬼木六辅见众人都嚷嚷起来,向后一挥手,只见跟在后边的日军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举起手里的长枪,把枪口指向众军警。鬼木六辅喝道:“八嘎,你们赶紧进去,谁要是不听话,直接拉出去毙了。”
军警看着日军手里指向自己的枪口,都有些害怕,再不敢吱声。
只听钱局长说道:“机关长,我们兄弟们鞍前马后的跟着你们rb人,为你们出生入死,干了多少大事,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就是死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把我们投入大牢。”
鬼木六辅说道:“钱局长,你稍安勿躁,你们没有犯什么错,你们是大rb帝国的功臣,你们的功劳我们一直铭记在心,现在让你们在这里待着只是权宜之计,很快就会放你们出来,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还请你命令弟兄们服从指挥,赶紧进去,不要为此伤了和气,要是谁再不听话,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钱局长用手肘碰了下曹旋,征求他的意见,曹旋看看眼前的形势,自己众人已是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若是起了冲突,只能是血溅当场,就低声对钱局长说道:“不如我们先进去再从长计议,现在我们手无寸铁,一旦发生冲突我们讨不到半点便宜。”
钱局长默默点头,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喊一声道:“别吵了,听机关长的,都老实进去。”说完带头走进一间牢房,曹旋和马平、小六子也都跟了进去。后边的人又进来三个,一间牢房已经略显拥挤,剩下的人往其他牢房走去,到最后,看守牢房的军警也被一起关进了牢房。鬼木六辅安排手下把牢门锁上,未再和曹旋等人说一句话,便带着日军扬长而去,留下身后牢房里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七月的坝上,四点多的时候天色就亮了起来,一阵雄鸡高唱,整个县城便又活跃起来,街上的贩夫走卒,都早早起来整理着自己的家什,开始了一天的劳碌,郊区的农人都肩扛手提着农具去地里侍弄那些寄托着全家生计的庄稼。还有一帮彻夜未眠的人,在惶恐不安中匆匆行走着,急着去各处毁灭证据,销毁那些足以佐证他们犯下反人类滔天大罪的所有罪证。这些人正是鬼木六辅和他的手下,日间接到察哈尔机关长桑原晃一郎的电话,要求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销毁他们在中都县屠杀平民,虐杀转运来的苏联俘虏,用活体中都百姓为七三一部队做生化武器测试的所有直接证据。
日军之所以这么匆忙的行动,他们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国际局势在急剧的恶化,rb的盟国德国在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投降,反***同盟国在欧洲战场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几乎把战火燃遍整个亚洲的rb也遭到了各方力量的积极抵抗,尤其是在中国这片热土上,灾难深重的国人不断觉醒,积极投入到我党领导的抗日大潮中,各地的抗日斗争风起云涌,少了德军牵制的苏联军队也迅速投身亚洲战场,和包括美国在内的对日作战国加紧了对日军的围堵,rb在中国的战场已经岌岌可危。
中都县警局的军警们,都参与过日军在白庙营机场转运联军俘虏的任务,为七三一部队生化武器专家来中都做活体实验提供过安保工作,他们知道的内幕太多了,若是日军一旦战败撤走,这些日军累累罪行在中都县最直接的见证者,很快就会被中国政府给找出来,然后把rb的罪行公诸于天下,rb再难在国际社会掩盖其丑恶行径,所有的战争策划者和发动者都会被送上断头台。
桑原晃一郎这样的高阶军官,他掌握着整个察哈尔战局的走向,会基于现状对未来战争的结果作出评估,他必须未雨绸缪,既要作出战胜后继续统管察哈尔的战略部署,也要作出战败后毁灭对占领国人民各种惨无人道迫害的证据,以推卸本国的罪责。已经投降的德国就是前车之鉴,由于大量的反人类罪证被同盟国收集,所有的**将领都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很多人被推向断头台。绝不能让本国军队暴行的证据掌握在中国人手里,必须把知道内幕的这些人置于可控的范围内,随时可以对他们进行处置。为了灭口,桑原晃一郎已经给鬼木六辅下令,枪杀了十三名参与七三一部队生化武器专家活体实验的军警。整个中都县的军警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必须把他们全部控制起来,若是日军战胜,这些人继续回归岗位工作,若是战败这些人全部就地处置。
曹旋的被扣押,确实有点冤,鬼木六辅本来是冲着中都县警局去的,谁曾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只是在中都县多待了一夜,竟被日军给扣押了起来。
被关在大牢里的曹旋,和钱局长翻来覆去,仔细推敲,最后也没有想明白日军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大牢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他们出去,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大难已经临头,死神就在不远处和他们招手。
在众人的焦虑不安中,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这些军警都熬了半夜,可是谁都没有睡意,都睁大眼睛看着狭小的铁窗外边射进来的阳光,期盼着有人出现,会把他们放出去。
“老弟,你看能不能让人给曹警正捎个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和日军问明情况,想办法把咱们弄出去啊。”无计可施的钱局长想到和自己同处一室的曹旋,他的大哥是察哈尔炙手可热的人物,肯定不能不顾自己弟弟的死活,若是能把消息传到曹凯那里,说不定自己众人也能跟着一起出去。
“怎么传?是咱们有人能出去还是外边有人能进来?”曹旋懒洋洋地答道。
“外边还有我的十三名兄弟,他们前天被鬼木六辅派出去执行任务了,现在还没有回来,若是他们回来看到我们不在,肯定会四处寻找,说不定就能来后院这大牢里转转,只要一有动静我们就马上出声招呼。”钱局长眼里放出兴奋的光泽,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生路感到高兴。
“日军抓我们就不抓他们吗?等他们回来一样会被抓起来,怎么还有机会跑出去报信,老钱,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曹旋半仰着躺在地上的破棉被上,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给钱局长泼来一盆凉水。
钱局长想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说的也是啊,你说咱们可该怎么办?”
“老钱,你对这房子的结构了解吗?”曹旋问了句。
“多少了解一些,光是知道这排牢房是一九三五年日军占领中都后,在原来的警局大院里新建的,一米多深的地基全是条石和水泥浇筑的,这砖墙你也看到了,两块砖的厚度,大概有尺半左右,里外都又抹了一层水泥。这顶上架着钢筋大梁,屋顶里边抹着水泥,外边扣着瓦,你看那扇铁门和铁窗户,门框和铁条有婴儿的胳膊粗,还都埋在墙里,是和墙体一起垒起来的,根本动不了分毫,这结实程度也不比碉堡差多少,你想赤手空拳从里边出去那是异想天开。”钱局长自己说完也有些泄气。
“这大牢背对着的房子不是仓库吗?仓库和牢房共用一堵后墙,那仓库也和这房子一样结实吗?”曹旋又仔细问道。
“现在是仓库,以前那都是牢房,日军刚占领中都的时候,抗日的人多,都被他们抓来关了起来,牢房不够,日军就盖了这背靠背的两排六十多间牢房,后来抗日力量被他们都镇压了下去,关的人少了,牢房闲置了,老奸巨猾的日军就把大批的军用物资拉到这些牢舍里存放了起来,后来拉的物资多了,还在警局的围墙外,临街又盖了一排仓库,那里主要放着些民用物资,为rb侨民提供一些本国的物资供给。日军之所以把仓库选在警局,一来这里房屋坚固,不易被人破坏,二来这里有军警看守,没人敢打这些物资的主意。”钱局长给曹旋详细地介绍了起来。
曹旋听完伸出食指和中指,用指关节轻轻的敲了一下自己靠着的后墙,传来清脆的噔噔声,听声音确实够坚硬结实。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平和小六子坐在曹旋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指望他能想出办法,找到一条逃生的活路。曹旋听完钱局长的描述,却好像失去了信心,已经眯着眼,昏昏欲睡了,二人不敢惊动他,任由他睡去。
百无聊赖的众人在牢房里怨声载道了一天,依然束手无策,铁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天色已经黄昏,整整一天过去了,竟然没有人给他们来送饭,难道外边没有人把守吗?早就饥渴难耐的军警等不到食物,都开始不停地拍打着铁门,门上的铁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过了不久,外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用生硬的汉语叫骂着,还用枪托在一间牢房的大门上砸了几下,告诉大家不要吵吵,很快就会把饭送过来。
又过了很久,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rb大兵提着一桶凉水和一笸箩窝头走了进来,吆喝着让大家后退,让众人都蹲在墙角双手抱头不要起身,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兵,举枪对着牢房里的人,警惕的盯着每人的举动。放下水和窝头后,大兵退了出去,把牢门锁好,又往前边去了。
牢里的人整整饿了一天,都早已饥肠咕噜,眼巴巴的瞅着笸箩里的窝头没人敢动,在等着曹旋和钱局长发话。曹旋看看钱局长说道:“老钱,饿一天了,别等着了,让弟兄们赶紧吃吧。”
钱局长说道:“都过来吃吧弟兄们,管它怎么样,先吃饱这顿再说,死也得做个饿死鬼。”
钱局长说完,马平、小六子和三个军警都围到笸箩跟前,马平给给曹旋和钱局长各递过去两个窝头,众人都把窝头拿到手里,开始咀嚼起来。这些军警平日里习惯了鱼肉乡里,去外边吃东西都是什么好吃什么,很少有人愿意吃这干巴巴的粗粮窝头,谁都没料到自己会有一天吃这些给囚犯吃的东西,都皱着眉,捂着腮帮子,苦大仇深的咀嚼着手里的窝头,实在干的咽不下去了,就爬到水桶边,就着桶沿喝上几大口水。木桶在每个人的手里轮流传递着,大家都是俯下身埋头到水桶边,把嘴放在桶沿上吸溜。
曹旋坐在地上,嘴里不咸不淡地嚼着窝头,眼睛盯着铁门出神,很久才咬上一口,在嘴里嚼半天再下咽,突然,曹旋剧烈的咳嗽起来,是嚼了满嘴的干窝头把他给呛住了,小六子赶紧上来拍着曹旋的背,马平给他把水桶拎过来,曹旋喝了几口水,才止住咳嗽。实在难以下咽,曹旋把手里的半个窝头扔到了地上。
不太可口的晚餐,草草的结束了,虽然很饿,可是都没吃多少,都靠墙躺在了地上,现在的众人都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愤怒和暴躁,都在默默的等着命运的安排。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